大量无人机起落的狂风和呼啸让巴德不得不提高音量，尽管他其实不必如此，只需要通过脑内插件释放电子通讯其实就能快速地完成信息的传递，但交流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件讲效率的工作，有谁能够拒绝和两名人联的最高层人物并肩畅谈的机会呢？<br/>岁月到底还是在这位活泼的男人身上留下了痕迹，嘻哈只是外在的表象，当从这处高台上凝望这壮观场景时，巴德的面色却十分郑重。<br/>“这个小宝贝在UEG发动袭击时损害可不轻，地震和海啸，还有一点轨道炮击把我们环绕全球的赤道加速器阵列弄了个稀巴烂。虫洞是一个金贵的东西，更不要说我们当时的技术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蒸汽时代搞出了核裂变，谁能解释一下我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br/>这个问题无疑就落在了李悳的身上，但他眨了眨仿生眼皮，一脸故意不说的样子，所以巴德只好收回期待，继续道：“所以虫洞关闭了，随后我们都认为大概不太可能继续使用这东西，毕竟我们如今有了环日星门，能坐游轮又何必坐渔船不是吗？锡拉重建后我们没有修复这套系统，原先的聚变阵列也改成了新设立城市的发电站，这个地方由于地处沙漠地带还没有找到开发价值，否则我们都不会在这里重聚了。”<br/>场外的风晃动着三人的衣摆，天空中，一台约莫一百一十米长，六十米宽的无翼飞行器正从头顶飞过，数千吨的金属能够这么平稳地从百米高度贴着地面飞过，这与机体周身微微闪烁蓝光的质量场脱不开关系。引擎喷出的狂风中混合着大量臭氧的味道，当这飞行器缓缓在地面落地时，四只引擎如同大象的腿一样竖起来，居然用喷口撑住了地面。<br/>而随后，有意思的来了，这粗大的引擎上出现了一些结构变形，随后，引擎居然真的变成了腿将机体给撑了起来，通过结构的轮换居然也平稳地在地面爬行。整个过程中质量场一直在给这台MSV减重，所以几乎没有感觉到重物的震动。这台巨大的装置落地后扩展地更大了，面积能够翻上一倍多。它内部装有一整套模块化工业建筑生产线，当启动时它会趴在规划完成的标准地基上，如同孵蛋的老母鸡一样支棱起身子，建筑就在它体内成型。随后就如同搭积木一样，MSV慢慢起飞，一层一层的楼房从下方打印出来，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成型。<br/>在这座基地里，一眼看过去能够看见超过六台MCV在工作，其中三台是工研部的原子阵列标志，另外的分别是阿特拉斯，火花重工与黄河工业的型号——工研部不再包办一切了，整个社会也都参与到了人联的各大项目中。<br/>“这些我们都知道。”伊蕾娜提醒道。<br/>巴德并不否认，但他还是要说：“是的，但我就是想要这么说一遍，我们可以整理思路，从已知的东西里挖掘，并拓展出更多的东西。在十二年前，我们开启这道门因此奠定了如今人联的格局，所以有必要思考一下这一次开门，会与上一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br/>“不用问我们，你自己来说。”李悳先一步走下台，所以他的声音是在巴德脑子里响起的。这座重大的人联项目同样有极高的安保等级，在一条条由黄色警示线分割出来的区块间，武装的泰机器人和兵蜂在扫描巡逻，工研部的人员们穿着标准的制服并将身份识别的光信号模块放在外面，这样他们才可以去往各个区域。毫无疑问，李悳出现在这里时立刻引起了注意，但他身上的识别码展现出了一个未能直接显示的极高权限，机器人默认放行，而大惑不解的人员们也没有多嘴和多眼，只当是一名来自总部的高级官员，“而且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对它寄予厚望不是吗？你一向是个贪名的家伙。”<br/>“是的，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的领袖！”巴德跟上来，他们尽管只是行走但各个都健步如风，“我有很多想法，也做了一些计划，就在我的数据库里。我很乐意将它提交给您，但我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想法不重要，关键是人联的需求，也就是您的想法，我相信您会告诉我的，对吧？”<br/>当基地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的部门负责人居然小跑着跟随在这个男人身后时，这更加加深了他们的理解。路过的人员无不站住向这三人行礼致意，而作为负责人，巴德在这里有他自己的公务飞车已经停在他办公楼房的停机坪上。地面的舱门打开，旋转的电梯将方形的飞车抬升出来，巴德这家伙的车型是SUV款式，大容量的车厢并不讲究空气动力，与寻常的流线型飞梭轿车相比能耗是后者的两倍，但空间却有三倍——毫无疑问这家伙肯定又私自改造了。车内的空间足够让人站起来，但大部分被这家伙装上了计算机终端和工程套件组，也只有一排座位。<br/>伊蕾娜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长腿叠起来，摊开手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李悳也坐了上去，没有触碰伊雷娜的空间，只留下巴德一个人站在车里——他可以选择挤在两位大佬的中间，但前提是让伊蕾娜给他让个座，而后者几乎是故意盯着他，从眉目的表情来看，那双紧身衣包裹下的长腿随时可能再踢过来，而李悳绝不可能帮他，他总是一脸幸灾乐祸。<br/>所以机智的巴德直接遥控驾驶位旋转过来，坐在了自己的工程套件当中。飞车起飞时包裹着一圈质量效应场，令内外有所隔绝，但车体的重量也从十吨下降到三吨，使得较小的离子引擎也能让车辆轻快地飞起来。这是零素在人联社会越发广泛地使用的又一个例子，不过由于零素可能造成的泄露以及滥用的问题，零素飞车目前只配发给组织而非个人，民间依然还使用着固定磁力通道的飞车。<br/>车辆起飞后，地板和车体上的屏幕转播起了外面的景色，三人如同踩踏在空中。从天上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见下方的情景，这大概是人联最近最重要的工程，但也相当保密，尽管整个锡拉都知道这里在大兴土木，稍微懂点的人也都能从此地的功能推测出工程的目的，但这里从来不出现在公共的新闻中。在巴德此前所看的《人联新闻》里，主持人银白也几乎一直在讨论主星系所面对的威胁，并且整个人联好像完全忽略了目前还在征战中的第三地球——<br/>这么说其实并不是，只不过第三地球并非人联的文明范围，大众没有那么敏感罢了。公民与军队似乎都将第三地球当做了家门外的麻烦，就像第五地球以及那个联邦一般，距离第三地球最近的是锡拉，所以由于异形还没有打到文明的腹地，那么公众的意见便是以第三地球作为与敌人的周旋，让敌人止步于此——为此就需要第三地球的驻守部队发挥作用，而他们确实在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就可以以锡拉做安全的后方来准备防御，并向第三地球投入资源来做一场长期的斗争。<br/>至于第三地球的人们？人联公民满怀深切的同情和感激，对于降沉宇宙带来的恐怖灾害我们感同身受，并同样难过于这世界的无情，所以我们愿意尽一切努力来帮助你们——都是这些该死的外星人的错，而且前线上次传来的战报不是说地下城庇护所系统有效吗？那就行，请坚持住，等我们收拾完主星系的事就一定来帮你们——放心吧，这套方案我们成功实行过两次，只需要再复制一次就行，我们会为你们的死难者报仇的！<br/>可以用任何好听的话来解释以上的理由，但第三地球人们听不见，这些话只能说给人联的公民听。但人联也乐见如此，自从被双线夹击——尽管如今最高层面已经认识到这完全是一场意外后，人联也急需稳定人心，如今也确实是在这么做。也许会有人对此异议，但“让人们相信自己受到保护”事实上和“让人们接受保护”同样重要。第三地球成了一个挡箭牌，为了强化这份效果理事会甚至还公开主持了几次大型捐献活动，并让人联的公民们积极探讨当解放第三地球后如何重建，隔着十几光年，人联公民们已经自作主张替第三地球的人们设计好了未来，这是否是一种傲慢？很难说，但大家都很开心，并用它抵御了对战争的恐惧，然后把第三地球的事抛在一边，好像一切已经安排好了，不再需要操心。<br/>就算是人联公理已经广为流传，以及高度发展的社会文明，但在人类这个物种发生本质变化之前也都不会改变大众利己主义的本质。也许会有人对此感到失望，但那一定不包括李悳，因为这一切就是他安排的，这个基地项目也是他计划的——锡拉人，以及三大主星系可能早已在坊间流传起了人联进行某项秘密工程的消息，公网上的讨论从未停止，但官方就是不说，不否认也不肯定。<br/>这点同样是利用了大众舆论的影响，公民们无不认为人联确有计划，因神秘而更加有信心。即便他们隐约能够猜到，这个地方是要直接与正在遭受入侵的第三地球进行连接，也无法猜到这背后究竟酝酿的是一个怎样的计划。<br/>“几乎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将第三地球作为一个战略缓冲带是一个好主意，这其中也包括理事会和大部分军方人员。我不会责怪他们，因为这是基于我们最早的情报和实战数据得出的结论。”在飞车上，李悳看了一眼巴德在车上装的一圈仪器，下一秒，立刻就有一台装置激活，这是一台投影仪，它的物联网接口被这个男人直接接管，并投放出李悳想要它投放的数据，“在与阿尔法的战斗中，无论是舰队还是卫军都遭到了十分沉重的打击，伤亡很大，这确实影响了我们的判断。尤其是主星系和要塞地球的同时遇敌影响了我们的判断，这其中也包括我——我的数据不足以支持我采取更积极的动作，所以此前分了一部分精力在地铁地球，想要试探一下有没有收获。”<br/>“那一定是有了？”巴德立刻来了兴趣，他脸上浮现出笑容，做出殷勤的模样——看看这20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一个毒舌的，愤世妒俗的天才变成了一个圆滑世故的混蛋，还格外自私，“阿尔法的情报！有了它我们就可以进行针对地开发武器，而不巧我在这方面还挺擅长的，请一定要让我来负责这件事！”<br/>“挺擅长？你是在我面前炫耀吗巴德？”伊蕾娜女士扭过头来，不过她只是在打趣，“洗洗睡吧，有恩斯格博士和我，还有你的老师亚当·菲尼克斯在，这事还轮不到你。目前情报的等级是‘暗雷’，除高议会外，只有星区级权限的人才被允许知晓，你要是想知道就好好努力多升官吧！”<br/>“或者，以此次计划的首要参与者身份加入这次行动。”李悳接过了伊蕾娜的话，“我知道马库斯也在这，这样12年前的队伍也就凑齐了一半，以人联领袖，高议会特使的身份，跟我们一起穿过你即将打开的这道暗门，我就能满足你的愿望，如何？”<br/>巴德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不知道他究竟是高兴还是感到恐惧。但这个男人的表情控制的很好，他肯定安装了某种“社交插件”，这种程序能够提醒并辅助使用者选择合适的言语和表情，原本是基于对社交障碍人士的帮助而开发的，但事物总是会超出它原本的目的——这玩意导致了人联演艺界的灭顶之灾。<br/>“事关重大，我毫不怀疑领袖您一定会允许我在听完全部过程后再做决定。”巴德说道，他耸了耸肩，“我已经发誓不再拿枪了。”<br/>“人联还没寒酸到缺你一个拿枪的——不过随你吧。”<br/>飞车飞行的距离并不长，只不过几公里，但却是因为这个施工的工地十分密集的建筑中根本没有留下常规载具行动的路径空间，所以才必须从空中飞跃。人联对飞行器的高度进行了严格的划分，像这类飞车被允许的空域是两百米到两百五十米，十米为一层，自动分出五个上下通道，由全球的卫星与地面基站导航实现路联网。不过这片区域是军事区，飞行的车辆周围不断飞过监视的战斗兵蜂，而他们要去的地方越近监控就更多了，定向能防空炮已经启动了激光告警瞄准，尽管车辆的身份识别让武器保持沉默，但锁定一直持续到飞车落在这片区域的停车单元。<br/>当他们出来时，一台提坦战甲矗立在停车场的门边用那只大眼睛盯着来客，访问者并未预约，这个区域的军事人员正在调动——<br/>“在计划的早期，原本人联的计划是以第三地球为跳板，在这个星系做兵力的集结来进攻第五地球。要塞地球距离最近，是边疆的门户，一个理想的选择，我们也考虑过敌人主动来犯，但要塞地球后方14光年便是锡拉，虫洞加速站能够将锡拉舰队快捷地投送部队与敌人展开战斗，最终依然是御敌于外，在以守待攻过后，我们依然有能力继续进攻第五地球——这是人联最终的战略目的，我们的目标始终放在更远的地方。”<br/>“但它们来的太快，虫洞加速站在第一时间被摧毁虽然是个意外，但也让原本的战略在时间上破产。”<br/>李悳竖起一根手指：“人联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只有这个是我们最大的损失。”<br/>“失去了虫洞加速站，我们尚能用虫洞舰进行补充，但关键是原本用来向第五地球采取行动的舰队却被抽调到了MUV主星系，即便能够迅速地战胜敌人——奥利维亚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战斗的损耗，修整，都已经不能如原计划一样发起对第五地球的行动。但在人联被敌情耽误时，有理由相信泰拉联邦正在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br/>人联怎么可能不在意这个联邦，这不仅是UEG的记忆尚在脑中，更是这个联邦所表现出的实力与令人不安的价值观——这个文明了解降沉，并且仍然以正统自居，精神气质好似另一个人联。有句话叫，人最讨厌的是和自己相像的人，这是天然的竞争信号。<br/>至于那场失败的战斗？在见识了阿尔法的手段后，人联还不至于能没负担地嘲笑这个联邦，除非我们能做得更好。<br/>“有一些声音，说，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我们不得不取消对第五地球的解放工作，因为虽然将受难的人类同胞拯救于水火是人联公理的要求，但一切意识形态最终都不可以是以违背整体利益的。阿尔法并不好对付，何况它们的老巢？那里有无穷尽的敌人，而我们却要在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牺牲我们的士兵去与这么强大的敌人战斗吗？不能让道德来指引我们的战略，人联首先得关注自己，清理主星系，稳住要塞地球，甚至以要塞地球为前线来与阿尔法，以及可能的联邦进行对峙。”<br/>巴德突然插嘴：“领袖，第三地球后十四光年便是锡拉，这些提建议的人是特区那边的吧？”<br/>“而又有另一种声音，他们更加委婉，但他们觉得阿尔法是一个强大的对手，第五地球已经彻底无望，我们救不了那里的人，联邦也不一样。他们指出，这些外星人反而成为了人联与联邦间的缓冲带，我们不必采取主动，让联邦去啃这个硬骨头，消耗联邦的实力。”<br/>巴德一摊手：“想法很好，但这个完全建立在敌人都按照我们的猜测来行动，说这话的人如果是参谋，我建议您还是把他撤了得好，用假设来制定战略，我最怕这种上级了。”<br/>伊蕾娜一反常态地什么都不说，当他们来到这个新的基地时，立刻被一队武装人员给迎了上来，然后这些人便成为了他们的护卫。没有一句废话，一切似乎都已经安排好了，重步兵已经整装待发，成队的人和装备已经登上了一台装载列车，列车的轨道被设定为那个正在建设中的建筑，正是要从它延展出来的那些棱角中开进去。<br/>说到这，李悳按着巴德的肩膀——前者比后者要矮上好几分，所以这是个怪异的姿势：“我想，到最后，我们已经不谋而合了。”<br/>“什么？”<br/>“你的计划——刚才你说要看我的需求，但其实一开始我们想的都一样。就像你也反对上面两种论调一样，我不是无缘无故许可你来执行暗门计划的，尽管你干得很好，工程进度高于预期，并且完成了对全部要塞地球的空间方位的联动计算，但真正令我在意的，是你藏在你资料库里的那份方案书。”<br/>“等等，你是怎么...”<br/>“你觉得物理断网就能阻止我获取我想要的东西，那未免想的太简单了点，你不要忘记我到底是谁。”<br/>巴德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好吧！你赢了！从来都是这样，我没有选择不是吗？但如果你允许，我的计划就让我来说如何？”<br/>李悳回了他一个眼神，他立刻振奋了起来：“我的想法很简单，无论是星门，还是虫洞加速器，任何一种布置都需要至少几个月的准备，因为这些都是考虑为足够大，我说的就是舰队，这种东西来设计的。但我们的行星虫洞装置不一样——我们不能随意更改星门的开启方向，但只要有动态的空间坐标，我们可以在任何探测完毕的地方开启一个临时或半永久的通道！”<br/>“如今比起十二年前，我们可以打开更大的门，虽然我承认这肯定远不如星门，只能加强到一个火车大小，但我有一整个匹配的计划，凭借这一个门，我有信心再现一次勘查加奇迹，而且还是一百倍强化的那种！只要您能给我弄到第五地球的坐标，我立刻就能完成它！”<br/>说到这，巴德突然停嘴：“开到敌人老家还是太疯狂了，但谁说不能开到真空，某颗太阳系行星呢？只要小心运作，我们依然能抢回失去的时间，这样的技术，那个联邦有吗！这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优势，无论是第三地球还是什么地方，未来让我们在每一颗星球上都修建上这样的设施，就从主星系开始，一个星球供应一个通道，这样的网络一旦实现...”<br/>“那你将青史留名，我保证。”<br/>就在这时，李悳突然抬手，他们身后的两名重步兵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巴德，左右为男的他在惊呼中被一起带上了火车，李悳拍了拍手，和伊蕾娜对视一眼后也一起上了火车。<br/>“但现在，我们还有一件事需要做。巴德，刚才你提到为人联从联邦那抢回时间，这我很欣赏，但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不是吗？”<br/>“等等，我们这是要去要塞地球？我还没设定好坐标，能量校正仪的参数...行吧，我知道你已经做完了，我放弃。”巴德停止了挣扎，然后回答李悳，“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前提，我们如果不能战胜敌人，而且还是足够快地获取胜利，那也是白费。”<br/>“我们就是来验证这件事的，关于怎样快速结束这场纷争。”<br/>李悳说着，他看向一旁的伊蕾娜，后者却叹了一口气。<br/>“我当初不该离开那，不是吗？我总是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又让我回去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