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会面对诘问，即便不是他人，就算自己也要道一句：<br/>“人联究竟来自何处？”<br/>联邦众人目光紧锁于奥利维亚，这是一个独立的，靠自己成长的人类文明向人联发出的质问，这是问历史，相对比以合作者身份加盟入核心的安雅，作为亲历者与实际筹建者与如今管理者之一的统帅来回答会更加合适。奥利维亚回忆起过往，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这一生似乎还挺漫长的，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精彩？<br/>如果不是真切地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奥利维亚都要感觉自己是一个凭空诞生的虚构人物了。不过陷入回忆是属于她自己的特权，作为外交工作的一部分，她可不是要把真相告知联邦——没人能够承受那最为原本的事实，就连一旁的安雅也不行，人联议长所知道的也只是“真相的一种”。<br/>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姑娘，而权力者便是化妆师。统帅面对好奇与怀疑的目光，无需斟酌，一个人联早就准备好的故事被她抛了出来，它必将深深地触动联邦人员的心，这是一个无法佐证，但也无法证伪，符合期待但出乎意料，并且是现阶段唯一能让人——不论是联邦还是人联自己的公民所能接受的版本。<br/>毫无疑问，说出来是有风险的，但就像之前说的，这些事在人联不是秘密，既然大家要长期相处，将震惊留在最初反而能将损害降到最低——相对吧。<br/>“我们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因为那里已经不再属于我们——几乎是逃离，我们是兄弟会当中最后一批没有被迷信与疯狂蒙蔽的人，我们谋求掌握自己的命运，这让我们在故乡没有容身之处。”<br/>一幅画面，随着统帅的阐述，以及从人联教科书上节选下来的历史片段共同拼凑出一张能被凡人的思维所想象的图景——如果做一个对比，联邦历史上不断提及的大崩溃，文明道德和秩序的崩坏，仿佛已经是最糟糕的事情了，但和人联的前身，兄弟会的发源地相比着实显得温柔。<br/>在这方面高议会不曾有隐瞒，一个被外星病毒所毒害的地球，一个上下割裂，上层社会躲入无污染绿洲享受安乐，而下层人民徘徊生死线边缘，不得不投入兄弟会来向上层复仇的地球。各种思想，冲突，全球性战乱，核爆，变异人与失控AI横行废土数十年，最终外星病毒物质的源头，外星入侵者也来到了这颗奄奄一息的星球，宣告了这个文明的彻底灭亡——<br/>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无数的现实可以阐述，但在统帅简略的描述中一笔带过，因为这些只是背景，关键是人。在上下层阶级，以及外星人和失控智能横行的世界之中，兄弟会中由如今人联领袖所率领的一个支派看清了绝望的现实，他们脱离了已经被绝望所导致彻底疯狂的旧兄弟会，并联合了地球政府中一批厌倦了战争的人员在这颗星球彻底无可救药之前选择了逃离。<br/>“我们乘坐飞船离开了地球。”<br/>谎言——因为他们是由领袖踏入飞升之塔传送走的，安雅知晓这一点。但这是人联对自己公民们公开的版本，因为它符合逻辑，最好理解，也最好狡辩。如果人们问：“泰伯利亚地球一直在行星上内战，哪来的飞船？”<br/>我们可以说是抢的外星人的。<br/>就像眼下告知联邦诸员，他们一脸的恍然大悟。人会自己思索合理性，比如执政官便通过故事自己填补了空缺：“原来人联的科技在一开始就有外星人技术在其中！入侵地球，不就和洛利戈人一样吗？而你们居然能抢到一艘飞船，它能给你们多少技术啊...飞船呢？”<br/>当人们问起飞船，你都不需要回答，因为他们自己就能找到答案：“你们肯定把它研究地透彻，在我们费尽辛苦钻研技术时，你们却直接跃升，我想表达羡慕，但我们不想失去自己的地球，这...大概是对你们丢失自己星球的补偿吧。”<br/>“我很感激您的理解。”<br/>“理解，但并不代表我们接受这套说辞。”<br/>乌图姆元帅一脸淡然，他和执政官不一样，对那些花哨的因果他并不关心：“我可以接受人联是一个外域地球的流浪者在锡拉和当地人合作建立的政权，我也能接受你们有外星人技术的提升，不过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思金人究竟有什么本事，但这还是不能解释——不要试图哄骗我，我承认你们的故事很有趣，很适合写一本小说，但这不是现实！”<br/>在场没有三岁小孩，这里的人知道现实是怎么回事！<br/>“一艘飞船能够携带多少人？一万？两万？联邦最小的殖民地也有百万人，二十年的时间，联邦的一座殖民地可以将人口翻两番，可以修建十几座轨道平台，可以建立一支贸易船队...但这一切都是在我们整个文明的基础上——不是我不信任您，女士，而是用您给出的前提，也许我们确能相识，但绝不会是如眼下！人联应该还在锡拉附近漫游，而不是眼下这样！”<br/>这太可疑了，除非初次接触时见到的舰队就是人联全部力量，除非上一次联络时人联与洛利戈交战的场面只是虚构——但他们又确实给出了准确的情报，并且技术层面无可挑剔。如果人联撒谎，那么无法解释现实的证据，而如果人联没有撒谎？<br/>那现实与描述之间必然还差了什么东西，一个足以让这一切变得合理，但他们一直没有料想到的东西，可，那又会是什么呢？无论是元帅还是执政官，他们的思维受限于常人无法跳出自身的经验，以科学，以逻辑，人类绝无可能在20年便取得如今的成就！<br/>【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人类？】<br/>联邦诸员也并非是在各自为战，看起来各唱一角，但他们有自己的方式——卡尔的声音直接在两位大佬的脑海里响起，不是技术的手段，凭借ESP的能力，不受任何窃听可能地建立三人间的心电感应，大佬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独立的，而是商量后的结果。<br/>卡尔这个智囊一直在旁边观察，却很少说话。<br/>但他的这一句话如灵光一闪，点亮了元帅的思维。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从乌图姆口中脱口而出：<br/>“让我们暂时抛开真实性吧，我有一个问题，请问，为什么贵方口中的人联领袖没有出席这场会议？”<br/>人联领袖！<br/>刹那间，UN方的北美总统表情上忽然有了变化，这个细节立刻被联邦诸员所注意到，人联没有回答，周执政官便立刻询问，似乎害怕被人联打断似的：“阁下似乎有什么话要告知我们？”<br/>北美总统一脸错愕，一时之间甚至有几分难以掩盖的慌乱，这更加重了联邦的好奇：“这是公开的三方会议，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我们必须对彼此加深了解不是吗？”<br/>虽然话语维持了礼貌，但是言语中的压迫感丝毫不差，而这份压迫感又叠加了彼此文明的差距——总统额头渗出几滴汗水，但他已经不得不说了。<br/>“这...我并不确定。”他小心地组织起话语，“但通讯装置，先生，就是这个通讯装置，它的引导系统不就叫‘领袖’吗？那个代号，它一直在对我们进行帮助，就连我们现在的对话，我们地球的部分代表们现在还在经过它的帮助进行翻译呀！”<br/>嘶——<br/>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元帅和执政官相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眼中的惊愕。而在此刻的投影外，地堡中的总统自己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眼前这台比手提箱大不了多少的装置，嘴里自言自语一声：“难道...”<br/>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按下一个呼叫按钮。<br/>他的手甚至在颤抖。<br/>按钮亮起，刹那间在装置的边缘照射出又一道亮光，比会谈的投影小很多，但光影之间，似有人影显现。<br/>“日安，总统先生。”这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平淡，仿佛早就知晓一切，“我一直都在，但在这场会议中你不必专门提起我的。”<br/>“我，只是才刚刚意识到。”总统额头流下几滴汗水，“请接受我的道歉，阁下！我们此前，一直把您当成一个...”<br/>“引导程序——我知道，但我是故意没有告诉你们，因为这有效的防止了你们对我身份的念想导致的不必要麻烦，把精力集中于联络事务而不是奉承，所以，不必道歉。”<br/>在投影的一端，由于联邦只能看到对方近乎是自言自语的表现，因此还没能反应过来，但就在这时，安雅主动开口：<br/>保持着礼貌向对方先道了一声歉。<br/>“我们的领袖作为人联网络本身，大部分情况下并不直接参与事务，这场会谈他本也全权交给我们。但，既然联邦的各位想要与他会面，我认为领袖也不会拒绝。”<br/>“等等，网络本身？”他们望向被自己放在中间位置的通讯器，猜到了什么，“你们的领袖难道是个...”<br/>下一秒，通讯器中间的装置放出了比平时更加强烈的光芒！<br/>现实的整备间里，巴特拔下了后颈上的插头，然后在沙发上坐了好久。<br/>“这是个AI，对吧。”<br/>他喃喃道，然后叫住陀古萨。<br/>“我没见过这样的AI。”<br/>搭档摸着额头，按住眼睛，还没有缓过来。<br/>“至少，没见过统治人类的AI...我是说，原来AI是可以和人共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