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名士兵，我只擅长找到目标，然后尽力去战斗，我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究竟该怎么打，什么时候开始或者结束，那是各位先生的事情...该死，还能要我说什么呢？那就请各位早一点采取行动吧！”<br/>“至少在这个星球上最后的人都变成那模样之前...那到时就请各位行行好，不要让这耻辱的一幕延续下去——先生你问我的想法？我现在发现人类灭绝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你知道吗？”<br/>普莱斯少校的声音在通信里回荡，言语中的苦涩与无奈，是一个文明在最后的关头所能发出的呐喊，尽管，血淋淋的现实足够震撼人心，但当通话终止时，就算普莱斯自己也陷入了沉默。<br/>尤里的体温正在上升，这是免疫力风暴的表现，他的身体正在与纳米颗粒进行着斗争，看起来这就是那些混种人所说的第一个坎，有些人没有撑过去——但现在看来没有撑过去的人意味着他们拒绝了外星人的初步改造，他们没有选择适应阿尔法的生态，这让普莱斯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矛盾。<br/>“队...长！”<br/>在昏迷中，尤里仍然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br/>“杀了我们...杀...”<br/>这个地方，蒸汽的废热排放口，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给自己的战友降温。再这样下去就算外星人没有找过来，高烧也会烧死他们——“别说话，你撑住...我们还有抗生素吗？”<br/>就算普莱斯他们想尽办法，但第一名死亡依旧发生了，那是士官赵，死因为严重的呼吸衰竭，心肺停止了功能所以他是被自己憋死的。临终前一刻他的胸腔拼命地收缩，人像鱼一样板动着，弓起身躯，却不能吸进一口气。而不过几分钟后，医疗兵周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指好像要插入自己的气管，但这是徒劳的，因为即便肥皂他们能给他做开喉手术，可呼吸的关键并不是气管的堵塞，那是一种错觉。<br/>“求求你们...”<br/>哀求声几乎被淹没在蒸汽排放的呜咽里，肥皂跪在地上，他正按着战友的手不让他继续撕裂自己的喉咙，但一旁的普莱斯却抽出了短剑沙暴，将武器激活。<br/>“老不死的，你——”<br/>“给个痛快...不愿我，那就你来。”<br/>肥皂瞪大了眼睛，但听到了话后默然地将头垂下，让开了身子。轻微的砂砾爆鸣，队员的眉心处冒出一股血线，但布满血丝的眼球在这一刻有了松弛，伴随着瞳孔放大，紧绷的面容却也松弛了下来，即便戴着面具，也能感受到轻松的笑容。<br/>上尉眨了眨眼，无法阻止眼眶的湿润。他松开队员的手，将其叠在对方胸口，并抹下对方的眼帘。抬起头来，却见老不死迈步向尤里——<br/>“该死，普莱斯，尤里还没有死，他只是发烧！”肥皂站起来，低吼道，“我们拼了命才把他们救出来，不是为了这样把他们送走，我们...”<br/>他追上去，但刚迈开几步，看到在地上几乎已经不动的尤里，颓然地停在了原地，妈的，他甚至找不到一块石头踢出去来发泄自己的怒火！<br/>“我们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看着人死去吗？如果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对着那些人开枪，他们不就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br/>“因为我们不想长出四只手，两只手的就有资格夺取四只手的命。”<br/>毫无幽默感的嘲讽，普莱斯并没有开枪，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水壶，用宝贵的饮用水一点点浇在尤里的额头上。做着这一切，老不死问李悳：“他们的会谈进行地怎么样了，领袖阁下？”<br/>在普莱斯的眼中，李悳一直就在他们身边。这个由光粒组成的青年如今正蹲在尤里的身边，他的手无形地测量过尤里的温度，普莱斯正是依靠他的判断为前一位队员结束了痛苦，而李悳如今专注地看着尤里——在上一次的行动中，事后李悳从尤里体内取出了一千多枚晶片，修复了骨骼和筋腱，那时他也没有眼下这么严肃。<br/>“泰拉联邦对改造人的存在勃然大怒，他们觉得受到了羞辱——普莱斯队长，你们的经历与发言省去了大量解释的时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你可以安抚肥皂上尉的情绪了，我认为尤里有强硬的体质，上一次治疗在他体内留下了大量与组织融合的纳米机械，持续地为他补给针剂，我认为可以避免情况恶化。”<br/>“太好了，地球的未来就寄托在你们的会议上了。”普莱斯呵呵一声。<br/>至于安慰那用不着了，在信号范围内他们都听得到。经历一场大战的队员们在此刻终于能够暂时放下负担，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如果可以，他们本来希望能睡一觉，但外星人不会给他们机会的，危险能压倒疲惫——不过绝望比危险更可怕，就连普莱斯都开始无所谓地坐下了。<br/>他们将队员的遗体摆在一起，然后用隐形幕布包裹起来。李悳告诉他们等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大概还能来得及安葬，因为地球生态的破坏，本地缺乏分解者。<br/>“所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吗？先生？”<br/>普莱斯喃喃道，他摘下奔尼帽露出一颗光头，虽然后脑还有一圈但仅剩的也已经不多了，全都是这一年内掉完的。他躺在地上，朦胧的雾气让他看不见地球的蓝天，也看不到本该在头顶闪烁的星辰，迷茫的就和他自己一样。<br/>“侦察任务已基本完成，但还差一点，根据我的计算，考虑到可能存在的落点误差，我认为141特遣队应该再后撤离开德里五到十公里，才能确保足够的安全。”他提醒一声，“毁灭打击正在路上，倒计时，短于两个小时，这里并不适合停留。”<br/>“我知道，但外星人已经知道我们进来了，幽浮会监视地面的每一个角落，这个地方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br/>“你们决定要放弃吗，少校？我听说你们从不放弃。”<br/>李悳来到普莱斯的身边，这位老兵用帽子盖住自己的脸，平静地好像睡着了，但却并没有盖住眼睛。他伸出手，但他身处于另一片空间，虽然与现实重叠可终究浮于表面，他甚至不能按着这些战士的肩膀说一声好样的。从第一眼看到这些人开始，他就一直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自己逐渐欠缺的东西，那名为热情，那种奋不顾身，即便牺牲自己也要去守护珍贵之物的精神。<br/>总让他回想起过去的时光，所以他也坐在战士们的身边，一同仰头看着天空。而面对他的问题，老兵们只是呵呵一笑。<br/>“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么？再跑也跑不掉，所以...”<br/>一旁的肥皂也盘腿坐下，歇口气似的说着：“是您说，这会是对外星人打响反击的第一枪，既然如此那我们如果不亲眼看到，那不就太亏了吗？”<br/>“哪怕看不到战争胜利？”李悳扭头问肥皂，“基于此次事件，联军已经决定提前展开行动，战斗预期将会迅猛地展开，这样的情况下，冒点风险并不是什么不值得的事。”<br/>“那我们还是祈祷发动攻击的人能尽可能打准一点吧，但只有上帝才知道。”肥皂说道，他苦笑一声，“感谢您的帮助，先生，但就在不久前我才刚杀了许多人...不管怎么说，他们曾经也是和我一样的人，我现在心很乱，我的信仰不允许我回避，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处于他们的状况，会有多少不同的选择？”<br/>说到这，他闭上了眼睛：“所以，就把这当成审判吧！命运对我们的审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有怨言。”<br/>至于胜利的那一幕，只要相信会有人看到，自己等人也无怨无悔。<br/>几乎所有的特遣队队员们都是如此，沙场的疲惫就写在他们的脸上。李悳不再说话，他在一旁支撑起脸，仿佛陷入思考。<br/>就在这同一时间，视野迈过大地与天空之外，跨过轨道上如云集漂浮的阿尔法舰船，黑暗深空中一路向外拉扯，跨过四个天文单位，位于地月引力圈之外也多达百万公里开外，这是一片深邃而空寂的领域，除了偶尔路过的流星，这里什么都没有。<br/>但今日有所不同，因为在其间的某一时刻，蓝色闪光迸发而出，从黑暗里跃出了一艘艘与宇宙同色的长条形战舰——长三百米，通体形制规则，如同一具在真空漂浮的方盒子，外表没有任何的外设与装饰，没有数字，也没有编号，只有在进场后船体正前端打开的楔形炮盾，露出整齐的六枚平行炮口。<br/>【远程控制已连线】<br/>太阳黑子级，出现在了地球的周围——而且还是敌占区，难道人联舰队已经抵达了，这么快？<br/>但，这里总共只出现了不到三十艘黑子级，这点数量甚至不够一艘指挥耀斑的配置。它们不是舰队的前锋，也不是侦察兵，如今，它们是被李悳直接控制的打击部队。<br/>矩阵上传，领袖的意识投射于舰船里，如同让这些船睁开了眼睛，用生命的形式观察着这个世界。与此同时，坐在队员们身边的李悳自言自语地说道：<br/>“有时候，做出审判的未必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