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人心的总是最核心的内容，最底层的逻辑，而陷阱与毒药也正在其中。

    它用画面，用真实的影像来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就像法比乌斯不断在日志备注里写的那样，夜昙从其中发现这个年轻人或许并不是想象中疯癫那么简单，他有着自己的逻辑，并且他也在不断探寻。

    合成体——也就是非自然构造物，也就是人类以科技与智慧打造的东西。它们和有机体永远不是同一条路的一个物种，双方的矛盾必然会随着时间不断累积，并因为最底层的需求不一致导致彼此间绝对的猜疑链，永远没有真正的互信可言，这是永恒的囚徒困境，并且根本不存在另外的路可走。

    法比乌斯的笔记里特别描述了第七个智慧文明：乌璐。

    乌璐族在漫长的发展当中打造出了基于量子科技的人工智能芯体，这个开明的物种预见性地与AI共存，并且比起制造机器帮手，乌璐人更擅长改造自己。他们用义体强化自己的身躯，然后也将自己的思维与芯体连接，形成个体间的同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就没有留下矛盾的空间。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AI的能力变得越来越强，而乌璐自身的能力却远远滞后于自己的AI同伴。AI开始接替他们思考，指导他们生活，解决身边的一切问题。

    然后乌璐灭绝了，在几代人之间，因为乌璐人什么都不需要做，他们，没有生活的价值，没有生存的价值，只是捆在橡树上的葡萄藤，而AI还要分出算力来支持他们。普通人最终绝后，因为没有生育的意愿，而文明的掌舵者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在静默的叹息中被AI呵护着生活在最后的乐园里，这与安乐死别无不同。

    法比乌斯之所以强调乌璐的历史，是因为乌璐与人联何其相像？即便AI没有主动伤害生命，但强大无比，不断扩张的AI注定会在每一个生态位上取代人的作用，那么，就像乌璐人问的：

    “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明明AI什么都可以做得更好。”

    所谓矛盾，并非只有刀刀见血，残酷杀戮便是矛盾，这等温水煮青蛙，将人溺死于甜蜜中的，何尝又不是一种矛盾？生存，是一切物种的第一需要，从这个第一需要出发可以反推出，一切有碍于生命生存的，那就是敌人。

    一个又一个，先进的，古老的文明用自己的毁灭书写了墓志铭，那么试问人联能跳出这个怪圈吗？不必提编造，在场都是博士学位的高智力科学家，内容但有一点漏洞他们都考虑到过，他们不会被谎言给吓到。尤其揪心的是，根据这些文明的发展程度，他们发现人联已经非常接近，并且某些地方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所以人联一定会面临这些危机！

    就算是亚当博士，也只是以沉默相对。这里总共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AI与技术进步已经完全超过人类掌握，第二个就是人类未来究竟会如何。

    但换到人联，那就是一个问题：敢问执掌人联的领袖，您能否告诉我，你给我们安排了怎样的未来？这未来是我们想要的吗？如果不是，我们有的选吗？

    如果是，那又是真的吗？你能保证吗？

    你的保证，有什么东西可以监管，可以接受监督吗？

    领袖能够被人类所监督吗？如果领袖你要是错了，如果...

    如果这个词语有无限的魔咒，猜疑链已经建立，只要闭着眼睛思考这个问题，任何人都会从心底里升起巨大的焦虑。生命就是这样，一但自己的生存遭遇到威胁，就会作为最紧要的事去看待——何况这些都是非常实际的不可绕开的问题。

    从了解到这些东西开始，这个世界，这个熟悉的社会，开始有些不同了——夜昙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很痛苦，B组的人，想必也是在这样的痛苦下失去心防的吧？

    但亚当博士却似乎有些不同的看法，可他没有告诉夜昙。而面对老师的提问，年轻的科学家在看到了这一切的问题之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在辐射云层间俯瞰大地的男人，不久前夜昙询问他，为什么李斯特一定要让那些废土居民自己跋涉过危险，漫长的路程来投奔，而明明李斯特可以主动去帮助他们的。

    还记得李斯特回答地很痛快：

    “他们要我帮忙，就得拿出值得我帮的态度来！既然决心要依靠我，就得拿出决心和觉悟知道这里谁说了算，否则我为什么要浪费资源，给那些原意进取的人不好吗？”

    那时夜昙只是笑问：“如果他们来了，但要是不服，觉得你做的不好呢？”

    “那这简单啊。”李斯特眉毛一抬，“我可没有把这颗星球当成私产，天大地大他们可以离开我这，找个地用自己的办法打造一个，比我这更好的理想乡嘛，我绝不拦着，永远不会。”

    “你这话说的，为什么不是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