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喜乐是不同的。<br/><br/>有的人，他们站在人类的最前沿，居于星空之间挥斥方遒，言语的争辩之中就为整个人类族群定下了前进道路的方向。那是何等的高度，让自己这些普通人连仰望都做不到！如同天神一般他们降临了这个世界，也许他们没这个目的，但只是施展一点点仁慈就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乃至生死。<br/><br/>而有的人，像自己这样躺在病床上手脚被仪器给固定着，处在手术后的恢复期。无法动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未来如何。大难不死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这些日子自己获取的信息令拉托洛娃中校不知道该怎么表达。<br/><br/>这是医院，但不是那种湿冷的水泥房中摆上一张病床。环视整个房间，空荡荡地只有自己一个人，这里的格局自己从没见过，她第一次看见灯光是从墙内发出而不是灯泡，光线柔和地照耀整个空间不留一点影子，那些白色的墙面和地板带有温度，而且触碰起来...怎么说呢，似乎还有弹性。<br/><br/>没见过这样的房间，而且连接在病床上的仪器...中校想起自己满身是血地转移到这里便被固定柱，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机器的手臂。连个护士都没有，麻醉，消毒，切开伤口取出异物，校正碎裂的骨骼都是机器在做。中校强忍着昏睡看了一眼，结果吓得当场昏死过去——一根根细长的金属探针像缝纫机般敲打着自己的骨头，肌肉和血管都清晰可见，她看见自己骨头断裂处被打磨平，然后白色的金属物填充断面...这就是她最后看见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自己的身体都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了。<br/><br/>眼花缭乱的高科技先带来的是惊吓，这或许是人联直白风格的展现。而之前来为自己检查的女医生——叫艾莎？她是个温柔的人，隔着名叫翻译机的耳麦她告诉自己处在人联的保护下，从那时起自己才知道不存在什么9527，而是一个名为人联的强大组织跨越星海来到了地球。<br/><br/>他们是人类，并且他们已经和自己的祖国达成了合作的协议——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关于传闻中的许多变革，以及自己经历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br/><br/>还能怎样呢？自己的性命都掌握在对方手里，过往的生活让她警觉起来：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也许还没有结束，很快他们就会摊牌的，到时...那个男人。<br/><br/>“喀”，固定仪器打开了，每日的康复诊断结束。拉托洛娃撩起这轻薄如纱的病服，查看了一下原本断裂的手臂——他们为自己移植了人造皮肤，恢复后简直完美无缺。而床头弹出一个全息影像小人再给她说明诊断结果，她现在知道这是个VI，也就是计算机编程的管理软件，在这里呆上几天自己见识的新东西不要太多，中校相信自己再也不会露出吃惊的表情了。<br/><br/>不过——“病人菲卡吉雅·拉托洛娃，您有一位访客，是卫军指挥官卡尼菲克少将。”<br/><br/>不待她反应，病房的舱门打开，一个神情肃穆的男人踩着军步已经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与半解衣衫的中校撞个正着——<br/><br/>“卡尼菲克将军，我不管你有多么重要的事情，这里是医院不是你的指挥部，不管你多大的权限都不能...嗯？”<br/><br/>主治医生艾莎气冲冲地跑过来，却瞧见略带尴尬的卫军指挥官退出门口。他按了下头顶的军帽，等了一下，用手遮住眼睛咳嗽一声：<br/><br/>“加尔小队指挥官，我有些事要和你谈谈。”<br/><br/>房间里，拉托洛娃中校拉起衣服，条件反射般跳下病床赶紧敬了一个苏式的军礼，用俄罗斯人特有的语气昂起头来大声报道：“少将同志，加尔战术机小队卫士，菲卡吉雅...”<br/><br/>“不用认真，这里是医院。”<br/><br/>卡尼菲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进门来——一男一女独处一室，艾莎医生一跺脚赶紧去控制室，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可不想见到什么不好的事。<br/><br/>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吗？<br/><br/>中校尽力摆出严肃的样子，但房间就这么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好像就到了自己身旁。她还不认识这位将军，但她脑子里有一个想法总是挥之不去。<br/><br/>他要来拿走想要的东西了，会是什么呢？<br/><br/>---<br/><br/>彼得罗巴普洛夫斯科市是一座典型的东欧风格城市，少量现代建筑混杂其中，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座不算古老的西伯利亚最大都市在之间一度成为世界的焦点...不对，现在它也是世界的焦点。<br/><br/>因为战争，这座城市长久处在戒严当中，天空是禁飞区，防空导弹特意摆在醒目的位置，街道口到处都是穿着棕色大衣戴着蓝帽子的内务部军人设立的关卡，对进出城市的人挨个检查。他们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让外人根本搞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防备人胜于beta。不过这些内务部士兵其实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就他们工作的特殊性，早就学会了闭口不言。<br/><br/>毕竟在城市内，行动着另外一群穿戴壳式外骨骼护甲的士兵，一些还不适合被外面看见的场景。在市中心位置，过去的商业街区不仅早已停运，而且还被迅速拆除整理出一大片的空地盖出了一块“民政中心”。留在这里的负责管理的全都是卫军士兵，随着时间内城区的气氛渐渐缓和，人联在这里开始了它的下一步工作——居民身份ID认证。<br/><br/>本杰明·卡敏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趣地看着眼前民政中心的大门前排起的长队。有男有女，拖家带口的人聚集在这里，让维持秩序的卫军士兵头大如斗。<br/><br/>我该怎么告诉这些人，大门的机器只认之前下发的号码牌才开门，不是你们挤的越靠前就能排上的呢？号码写了办理日期的，您回家等着行吗？嘿，那小子，不许插队，更不许去挤妇孺通道，还有没有点素质！<br/><br/>那位大妈，门口的语音管理VI是个人工智障，不要和它对话，它也回答不了你你儿孙哪去了，去警备处领人好吗？那个戴十字架的，人联禁止公共场所任何形式的传教布道，给我爪巴！<br/><br/>偷东西的，对妇女揩油的，天空中的无人机每时每刻都在标注治安捣乱分子。天眼之下他们无所遁形，卡敏瞧了一眼面甲上的讯号，大步走进人群一伸手拎起一个头发杂乱的小子——对方想逃，但卡敏的体格和外骨骼轻易揪着他衣领拖出来，把赃物还给老人家，阻止了群众的激愤保护这小贼到了场外。<br/><br/>“又是你小子，这是第几次了？你是记吃不记打啊，我告诉你你上名单了，办ID前准备去劳动教育吧！”<br/><br/>卡敏勃然大怒，不过刚一捏起拳头就止住了——远征军规矩，不准打骂当地人，要维持军人的荣誉和纪律。<br/><br/>一旁的战友啧啧出声：“瞧这景象，当年贾辛图也没这么混乱，不过场面也没这么大。”<br/><br/>抱怨的声音可不少：“有扩音器我嗓子都哑了，所以我写了个程序自动帮我喊话...可他们就是不听呀！”<br/><br/>“我说啊，咱们这么空着手就拎一个盾牌，吓不到他们。人群效应知道吗，没有有效威吓他们永远无法自觉。”无线电里有人这么说着，“把枪拿在手上这么一靠肩，保准他们老实排队！”<br/><br/>“这活怎么轮到我们了，外面那么多本地人军队，叫几个来打下手呗！”<br/><br/>突然，一个魁梧的身影快步走来，吓得他们赶紧立正——是克雷顿·卡敏士官，他一来就连着自己的弟弟劈头盖脸一顿骂：“飘了，因为当地人不懂事厌烦了，这点事都不想办？”<br/><br/>“还叫本地军队来？那就是一群混子！打仗不行，欺负百姓有一手，让我们来这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平民，你们还不乐意了？”<br/><br/>当地人已经受够了苦难，不需要再有人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定下那么严格的规矩不仅是树立人联的形象，要记住卫军是为守护建立的，作风必须优良，要让平民们把过往对军队的恐惧改观过来。<br/><br/>“这些平民生在混乱的时代，缺少教育素质肯定不高，但别忘了十年前我们也都一样邋遢不堪，你们有什么优越的？”<br/><br/>不过嘛，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对于这些本地人来说，人联反而没法用太先进的技术来管理，他们还接受不了，这样笨拙的手段虽然费事，但只要用心，就像期待中的那样。<br/><br/>回首看过去，这些平民们其实依然满怀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可是他们一无所有，为了生存不得不被动地接受安排。在这里你就可以看见何为人生百态，一千个人有一千张面孔，对他们来说来这里是听说办理证件后能分配工作，有工作就有养活家人的口粮，就有生活的希望。<br/><br/>多么卑微的愿望...对比之下锡拉的平民们都在高兴地讨论如何投身未来的事业去做一番大事，都是人类，为什么差距如此之大？<br/><br/>克雷顿·卡敏伸手摸了一下胸前星环银翼的徽记，并未言语。<br/><br/>和平源自力量，而我们不会辜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