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是宇宙赐与我们的礼物。<br/><br/>恩斯格时常在思考，用科学的眼光来看，锡拉的月球与地球的月球似乎是几乎一致地诞生于行星的一块残片，它被重力捕捉到了一个刚刚好的位置，从而给行星带来了潮汐力这一对生命至关重要的诞生条件。这真是太巧了，要不是锡拉另一边还有一颗更小的月球，他都要以为这是一个刻意安排由人为创造的世界了。<br/><br/>但月球对于人类真是一个礼物，它能为行星提供天然的资源，又能让刚上天的文明在面向大海之前在游泳池里学习。因此人类寻找地外文明一个重要的标准长期都包含“有卫星”这个标准，不过这明显是一种自我的傲慢。<br/><br/>“标准是不完全的，但价值也是不可否认的。”<br/><br/>望着头顶的星空恩斯格如此评价道，作为一名可能仅次于领袖的最强赛博格，人联的首席科学家将他的思维发散到锡拉的地面，轨道和月球上，能够像李悳一样现身于各个地点。多达三位数的综合性处理中心为他的研究提供多线程后台运行的条件——一个顶尖的科学家，又有着几十个分身同时从事几十份工作，我们还能找到比这更强的研究人员吗？<br/><br/>但恩斯格从不为此感到骄傲，他有他的职责，就像当初和李悳约定的那样，唯有知识值得他去追求。<br/><br/>集束电磁波将赛博格将自身意识从锡拉远程投射到月球同样有往返0.4秒的延迟，而这也是恩斯格不能通过虫洞去往地球的主要原因。于是一颗归属工研部的小型飞船被发射到了锡月中间的轨道，这艘飞船上搭载了实验性的量子通讯器分别向两边发射光子，通过这种点对点的手段勉强能做到1G的即时通讯，而这已经是人联技术的极限了。<br/><br/>但这对当下已然足够——当信号传入，月球二号基地内部一个封闭舱打开并垂落下一条条缆绳粗细的电缆，一个固定在支架上的人形眼睛闪烁了起来。连拟人都没做，骷髅般机器人直接走进控制室，迎面等候他的是一位光头的老男人。但细致看过去，这男人的脸皮不过是粘合的硅胶。<br/><br/>“恭候多时了，恩斯格主管...的多少号子意识？”<br/><br/>“我是14号，最新建立的思维体，专项为负责月球残骸项目诞生。”恩斯格如是说，但这“说”表述并不正确，两人的交谈其实都是在各自的脑子里直接上传数据文件，从外人看只是一瞬间就有成千上万的信息交汇而过。<br/><br/>“但这没有区别，不要废话亚当·菲尼克斯，我在锡拉上得到的报告有太多的空白，现在这座基地和这个项目由我接手，汇报你的工作进度。”<br/><br/>战争对这颗锡拉最大的卫星造成的破坏还依稀可见，归功于成百颗核弹的轰炸与数以十万计的磁轨炮轰击，暗区的交界处就像一个丑陋的伤疤，黑色的灼烧痕迹与闪亮的玻璃体残留此处，并且到处都是beta支离破碎的残骸。<br/><br/>真空下的尸体无法自然降解，随着卫军大部队撤回锡拉，清理的工作变得格外艰难。但好在除了有碍观感不影响工研部在月球的工作。庞大的工程机械用它的铲斗推开一条平整的道路，滚滚履带还要配合上蜘蛛型的机械腿才能保持平稳，无人机在弥漫的月尘当中穿行，少数穿着硬式宇航服的工程师正在规划建立一条从白银要塞到暗区挖掘中心的电磁轨道线路——真空管就不用了，做好防导电性月尘的封闭处理就好。<br/><br/>“在月球修一公里的路堪比在锡拉修300公里，这成本划算吗？”<br/><br/>自动铺轨车在工程无人机的簇拥下缓缓开进，驾驶员无聊地抱怨着，而车外开着宽轮翻斗车的地质员都已经耳朵长茧子了。<br/><br/>“划算？人联办事啥时候看成本了，只要上面觉得有必要，那什么资源可都是使劲砸。”<br/><br/>“可是啊，用宇宙飞船不好吗？”<br/><br/>工程师们瞅瞅天上，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深邃的宇宙，闪耀的群星之间如今已经少不了人联飞船的熊熊尾焰，那些或大或小的飞船在锡拉，永恒之城与月球间往复穿行。自从月球战争爆发后，锡拉开足了马力生产航天器——因为从大气层内发射只能用重型火箭，因此尺寸遗憾地只能放在100米以内。<br/><br/>从设计上来说简直是航天飞机的军用版本，但也能维持月球往返。这些用来装货的飞行器大部分没能赶上战争，不过战后人联决心加速开发月球，于是这几百条代号“蝠鲼”的小运输船就与巨型运输船“座头鲸”互相搭配，在月球上搞起了热烈的大开发。<br/><br/>一艘艘卸货后的蝠鲼号在火箭助推的烈焰中从月球起飞，它们排成长队的身影就像回乡的梯队。越来越多的信息已经证明了月球上要建立一条太空工业的产业链，并以此为中心——<br/><br/>“通往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进行采矿作业呢！”<br/><br/>“小行星带？真的？那里离锡拉少说4亿公里，就算是黄昏级...我算算，黄昏级能加速到200公里每秒，那也得234天，这还不算上加速减速的损耗，往返一次差不多要两年啊！”<br/><br/>驾驶员惊呼，在宇宙的尺度下人力实在太过渺小，就算人联取得了瞩目的成就，1天文单位的距离也依旧令人胆寒。不过他们所做的这些月球基建有做不得假，就月球这穷困潦倒的地方，如果不是从小行星带采矿还能去金星火星不成？<br/><br/>“两年你就觉得过分了？”同僚讥讽一句，不过他自己也感慨，“谁能想到人联进步这么快呢？以前的科学家都相信对深空的开发将会是以几十年上百年为单位的遥远航行，人们冻在休眠舱里，一觉醒来能和自己的曾孙子通电话呢。”<br/><br/>“两年虽然长，但也还是能接受的，现在技术进步那么快，搞不好像虫洞那样的新科技一下就超过光速了呢？”<br/><br/>地质员望着头顶的浩瀚苍穹，他的车在坑洼里翻了个圈都不在乎：“有些人辞职跑去地球创业了，去赚取信用点飞黄腾达了...但我没兴趣，地面上的琐碎对我来说简直是折磨，我的未来属于这片星空！”<br/><br/>“你可真是...”驾驶员咂咂嘴，“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没有战争那些破事。每天准时上下班，陪陪老婆孩子，没有压力地一觉睡到天亮...”<br/><br/>“这也是很好的，老朋友，每个人都该有选择过什么生活的自由。”地质员如是说，但——“这是文明千年未有之变局，大争之世恐怕少不了风雨，这个风云激荡的年代个人和族群都应该奋发有为。总有一天，我要在群星中拥有一颗自己的星球，一个星系，用我的名字去命名并遗留万世。”<br/><br/>地质员的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那才是我的事业。”<br/><br/>不过，就算是他也在好奇：<br/><br/>“暗面beta的巢穴挖了快一个月了吧，还特意要我们修一条一千公里的铁路连接太空港，那里到底发现了什么？”<br/><br/>发现了什么？这个问题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将视野移动到beta的旧巢穴——月球战役的遗留物耸立大裂谷高达500米有余，这般宏伟的外星建筑是一块块几何形拼接而成，战争末期因为黑手杀进了地下所以舰队没有轰炸此处，由此也带来了一个遗憾，放跑了一只头脑级和核心。<br/><br/>现在这里被驻守的卫军和工研部变成了一个挖掘场，几十上百万吨的土石没日没夜地被运出，当初beta的生体组织物因为失去了核心而纷纷枯萎，导致大量水分渗出淹没了至关重要的地下空洞，如今还在不断抽取呢。<br/><br/>弹射核心的通道变成了竖井，当电梯开动将两位工研部最高成员送下地底五公里后，在一片被beta，被人联挖掘整理过的庞大空洞里，顺着探照灯的阵列向下看去——<br/><br/>就像一个餐盘里摆着一条黑色大乌贼，这乌贼还涂了荧光粉沫闪闪发亮。<br/><br/>“那就是代号‘利维坦’的生物残骸，发光的部分就是现成的零号元素。当初beta造出那么多独眼级就是靠的这里的存量。”<br/><br/>巨大的存在会让人产生本能的恐惧，但恩斯格经历了如此之多，恐怕也再没有想出有什么事物能与眼前的巨兽相提并论。它就像一头远古的神灵正在沉睡，古神的面容绝非凡人可以直视，虽然死了，但贸然靠近它还是非常危险。<br/><br/>“这头利维坦大概是在三千四百万年前死去的，但它的存在和周围地质学对比不相符，我们的研究显示这头巨兽的尸骸是突然转移到月球内部的，时间不超过百年。就像一个传送机制，令人无法理解。虽然我们确实也在这巨兽身上发现了科技产物的痕迹，但都成了废品。”<br/><br/>恩斯格并不奇怪：“守望者给我们的报告显示这头生物是有智慧的文明种族，它们的文明理论早就毁灭，很可能是尸体上尚未失效的逃避追杀的安全机制触发，导致一场跨星际的转移。”<br/><br/>“前有风信子，后有利维坦，锡拉附近难道充满了宝藏，我们只需要考古就能取得文明进步吗？”<br/><br/>亚当嘲讽道，他在这里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研究有着极为深厚的理解：“下面的零号元素辐射已经到了普通防护服无法抵抗的程度，只有无人机和赛博格能靠近。但就算是这样，尸体内部依然时不时释放不稳定的电磁脉冲，自从有工作人员出现幻听和幻觉后，我们的工作完全变成无人机远程操作。”<br/><br/>“幻象，幻听？听起来像某种催眠机制。”<br/><br/>“领袖要求我们保持距离，这种生物可能曾有强大的心能，它是我们不曾了解过的古老存在，象征宇宙的无穷可能。”亚当说，“但，对我们来说更加重要的是它是个巨大的零号元素储存库，多达上百吨的高提纯，只要取下来就能用，配合上从巢穴核心那收集来的，足够人联挥霍好几十年了。”<br/><br/>是的，神奇的零号元素就在人联的面前。这种能诱发异常重力现象的物质被标记为零号，它的出现引爆了人联的科学界，不为其他，仅仅是它最简单的功能性作用让久已停滞的基础科学界相信，完成爱因斯坦的事业，下一代基础科学理论，宇宙的真理——大一统力场有望了！<br/><br/>通电后产生异常重力场，减轻或者加重——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抢过了造物主的天平，能人为地摆放砝码。这其中有多少可能哪怕用脚趾头都能例举，反重力，人工重力场，新材料和新物理学...能延伸出多少军事和民用的价值！只有MUV地球的蠢货才整天想着用它做炸弹。<br/><br/>零号元素也让科学家们失望，这种超新星爆炸的产物分散在宇宙中，未来已经有了开采的可行性。不过它首先给了一个惊喜，那就是制造异常引力现象时发生了一些问题——因为根据观测，它对质量的扭曲没有侦测到预想中的引力波变化。<br/><br/>？<br/><br/>继续的调查被分为多个角度，最后人联发现这个小东西不是单纯地牵动引力，正如领袖一开始给他们指明的方向，他们发现所谓质量的变化，实际上是一种对零号元素力场周围环境时空连续体的干涉。<br/><br/>零号元素制造的质量效应场会在运行时同时制造一个与现实空间相对独立的空泡，并隔绝或减少双方的物理效应联系，在这个过程当中两个空间的隔离带上侦测到了一股过去未曾发现的力——按照推测，可能就是领袖曾经提到过的“暗能量”，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另一种力。<br/><br/>物理学的资料放在后文讲解，如果推测成功，一方面是坏消息——大一统理论要延后了，零号元素解决了一个问题，但带来了一百个新问题。<br/><br/>而好消息是<br/><br/>“beta核心在发射后很快消失，那是因为利用零号元素降低了自身时空连续体从而摆脱光速限制达到了超光速，任何手段都无法进行观测，我们也追不上。”<br/><br/>但那是过去...“但我们已经掌握了它的原理，对beta核心的逆向工程已经开始了一个月，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加快这个过程。”<br/><br/>“恐怕没那么容易，主管阁下。”亚当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就像是蒸汽机时代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台超级跑车的12缸内燃机，就算我们理解它的原理，工艺上也远达不到仿照的基础。”<br/><br/>“还有太多前置科学理论需要完善，只有一步步摸索着前进...”<br/><br/>“是的，科学的研究是不能着急的，因为急也没用。”<br/><br/>恩斯格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人叹气实属罕见，首席科学家指着下面那具利维坦的尸体：“大多数人都把眼光放在地球上，但我们不能。”<br/><br/>“很多人问为何还不能迅速解决地球的问题，那是因为我们还缺少能一锤定音的手段，能让当地人心服口服的绝对手段。”<br/><br/>亚当明了：“而这个手段，就是怎么把人联的舰队送到25光年外。”<br/><br/>虫洞？那是个好东西，可是它不是万能的，在天文尺度上每一点距离都需要相对应的能源输出，为了开启一个通往地球八米直径的小小门口，就动用了环绕锡拉赤道的加速器和整个个星球泰半的能源，而锡拉有几个赤道？要让百米宽的黄昏级通过，又需要多少能源？<br/><br/>“常规超光速方面必须要有一个能让人接受的结果，无论多大的投入都必须搞出来！。”<br/><br/>恩斯格坚决地说，而且...<br/><br/>“杀死这头巨兽的敌人可能正在接近，我们耽误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