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真的憋屈！”<br/><br/>东京驻守指挥部里，一名军官推开大门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进办公室。他的同僚们抬头看了一眼他，彼此间脸上也没有什么好气色。<br/><br/>“怎么个憋屈，难道就你一个人觉得憋屈吗？”<br/><br/>人联在东京的驻军并没有霸占当地的建筑，由于信任问题，卫军在千代田区设立了自己的行动中心，预拼装板材加上快速施工一夜之间就缔造出了这么一个占地一千平方的四层建筑，有着独立的机场和防御力量。一切都按照统一的标准，电力和信息系统架构完成后这里已经是整个东亚地区最先进的一处所在了。毕竟我们将长期待在这里，霓虹人必须看的见一个象征，既压制蠢蠢欲动的暗潮，并且也吸引那些尚在蛰伏的敌人。<br/><br/>开口的是派来此地的政战部门高级长官，他严肃地问道，而那名少校军官还在气头上，也不管政战官的地位大倒苦水。<br/><br/>“从参与地球作战开始，卫军也有三位数的负伤，但从未有过一名阵亡！可是这个本该是骄傲的记录在我们这被打破了，而且还是本该威胁最低的极端派残党，简直是奇耻大辱！”<br/><br/>愤怒的情绪广泛存在，因为人联的医学和生物电子科技基本能处理绝大多数非迅速毙命的损伤。在作战中，哪怕是被损害脏器，动脉大出血这样的情况，只要能保住大脑卫军的医护兵就有机会保住伤员的命，然后送到后方的医院进行全面治疗总能救回来。<br/><br/>简单聊一下人联的医学，人联的医院被戏称为“血肉工厂”不是一天两天了。严格来说，人联外科惊为天人，敢在脑组织这种螺壳里做道场，兄弟会时代留下的赛博格技术一扫阴森恐怖的面貌转为济世救人的杏林妙方。毕竟前置条件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体实验是凯恩做的，和我们人联有什么关系？<br/><br/>结果就是，人联医学偏科严重。长肿瘤？切！肺坏了？换！你看我们医院这生物打印机，用可代谢生物墨水打印的器官使用了你本人的干细胞，绝无免疫排斥一说，喜欢吗？血肉苦弱，钛合金岂不更好？<br/><br/>而药理学等恢复性医学...这种需要长期实验和摸索的学科我们基本停留在21世纪水平。我们的精力不是放在开发新义体，就是基因编辑方面，毕竟没那么多人手。<br/><br/>强大的创伤医学也是卫军战斗力的保障，让他们敢于进行极限训练并勇敢作战。人联也格外注重头部保护，而这次事件，这名文书兵士恰恰是最坏的情况，被一枪爆头瞬间毙命，神仙难救，才引发了这么大反响。<br/><br/>“士兵们情绪很大，他们不喜欢这种工作，我也不喜欢！”<br/><br/>“没人逼着你喜欢，也没人需要你喜欢，命令就是命令！”政战官一拍桌子，大盖帽下的鹰徽散发出威严，让军官不敢顶嘴，“我知道士兵们怎么想，也知道你怎么想！但不要情绪用事，你有具体分析过原因吗？”<br/><br/>这名士兵的死亡是一场悲剧，尤其是护甲监控录像带回的画面，他对当地人始终抱着友善的态度却遭到背叛，这引发了所有卫军的怒火。当然，正常人都应该为此感到愤怒，可是...<br/><br/>“领袖亲自告诫，奥利维亚将军制定条令，要求部队和当地人保持距离就是考虑到类似的事情！可是有些战士太过于善良，轻易地把信任交给本地人，是你们军官的督导不力！”<br/><br/>这话说得很难听，但事实如此。但死者为大我们绝不会指责这名善良的士兵，我们会给他厚葬和荣誉，并宣扬他这种对地球人一视同仁的理念是何等高贵，我们应该铭记他，并坚定推进文明的融合。<br/><br/>铭记的同时也是提醒我们很多在锡拉那个温室长大的同胞，人性之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br/><br/>“本来，他们无法完成工作撤退就行。我们的任务是维持总体稳定，还不是整顿秩序的时候失败了不算啥，可是偏偏他就对一个本地儿童毫无戒备。”<br/><br/>话已至此，指挥官们并不能再做更多的事情。这样的日子还得忍耐几天，直到...<br/><br/>---<br/><br/>三天后，就在地球攻略第一名牺牲者出现，地区矛盾急剧上升的第三天后，从北非横渡太平洋赶到霓虹的铁背运输机缓缓降落于卫军驻守地机场。在那引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强烈的地面气流中，从飞机上下来一个面带微笑，但皮笑肉不笑的青年男子。<br/><br/>他随身提着一个皮箱，穿着浅棕色的双排扣呢子大衣，身姿挺拔可谓轩昂。头上扣着一顶深蓝色贝雷帽，那帽徽是法务部的天平样式，可是却有一把沾血的匕首。<br/><br/>来迎接的卫军军官刚来得及和这青年握手，寒暄几句就转到了最近的局势，从这青年口中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就把军官气的不轻。<br/><br/>“霓虹的状况和北非有相似之处，但又不是一个层面的事。我已经看了报告，情况表面复杂，但实际很简单，所以军方无法处理也是正常的——这话是齐格弗里德阁下说的，原话，嗯，我只是转述一次，呵呵。”<br/><br/>青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可这话和这模样差点没让军官青筋暴起给他一拳。不行，这人看起来年轻，但却是法务部派来的高级人员，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br/><br/>人联安全部高级审查官，理事会的鹰犬，专门从人背后捅刀子的恶棍。安全部的人他早有耳闻，听说那里专门挑选没有同理心的魂淡参加工作，是人联最具恶名，名声最差的部门。<br/><br/>名声再差，但地球的局势少了这帮人就难办许多。伶舟子兰审查官此行带来了北非的先进经验，所以双方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br/><br/>“军方的存在主要是震慑，霓虹投降的太快，大量原本军事组织没有被击溃，震慑的目标主要是这些旧军队。但民间大量活跃的组织趁着社会秩序的空心化挤占空间，军方不得不管，所以投入了本不该你们来干的治安战。术业有专攻，你们专业不对口也是没办法的事。”<br/><br/>伶舟子兰板起手指来：“就报告描述而言，这些民间组织似乎没有协同指挥，都是混乱地四处惹事，偷盗，放火，破坏干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彼此没有直接关系。但在我看来，这就是有一个核心指挥的迹象！”<br/><br/>越是日常小事越消磨人的精力，不断激化挑动卫军和当地人的矛盾，甚至不惜以旁观者做盾牌来暗算卫军士兵，这意味着什么？让卫军震怒之下破开不扰民的原则大肆搜捕，比如那名叫鲍勃的士兵，在追杀暴徒的过程中直接开火射杀7人，尽管卫军士兵坚信那些都是敌人并也搜到了武器，可是没有公开的法律程序，也没有审判和定罪。那在无知人群中流传的就是经由有心编制的谣言，极尽丑化人联到颠倒黑白的地步。<br/><br/>至于是谁在背后指挥...<br/><br/>“憋屈吗？那是当然的，纯军事，却没有行政力量的支持必然处在被动中，真相和道德从来不是人类最重要的东西，输赢才是。”<br/><br/>就算是平时，这青年说话也充满了莫名的挑衅味道，这让双方的协同作战工作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政战官好不容易忍住心中的怒火：“我们当然也知道这点，你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安全部的建议就是开展一场舆论战是吗？”<br/><br/>霓虹的媒体已经被掌握，因为还未完全恢复，日常的只有电台等在运作，没少宣传秩序讲一些维护安全的事。<br/><br/>伶舟子兰笑了起来，这位师承塔金的带恶人摇了摇头：“上校，就算舆论也没那么简单。若空口无凭，任你吹得天花乱坠的舆论只是泡影，因为人们眼睛不瞎；若你是说到做到，做一分说一分毫无保留，那也是泡影，因为人是多疑的，他不相信你有那么好。”<br/><br/>所以他竖起一根手指，在政战官面前摇了一摇：“前者假，后者傻。而你们就是傻，公开说绝不扰民，敌人就针对你让你自己打破原则，失去公信力不说，部队士气还受到影响，你说你们是不是傻？”<br/><br/>喀——上校的手抬起来，却带动了枪套，左轮那银灰色的枪身几乎就要完全显现在审查官面前，还好上校马上压下去了。而伶舟子兰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但眼神一如既往莫得感情。<br/><br/>“不要这么弯弯绕绕，我接到的命令很简单！”再和这种人相处人会被憋死的，所以上校下达了最后通牒，“军方会配合法务部的行动，我们不关心你们用什么理论，做什么行动！”<br/><br/>既然你们是专家，那你们说，我们做。不过请注意，既然你们来了，那么责任也该你们来负！<br/><br/>上校转身而去，目标正是靶场，想来他会准备一张伶舟子兰的照片来练手。<br/><br/>“既然来了，那就让我们放手来做吧。”青年没有丝毫自己得罪了军方的意识，似乎还松了口气轻松了许多，伸出手来拉紧手上的白手套，“干活了，把咱们的迪比机器人搬出来！”<br/><br/>---<br/><br/>又是东京的新一天，整理战后废墟的工作终于完成，东京的建筑残骸被渣土车运走，城市本来的电力系统也恢复了。一大早本来是东京的社畜们开始自己上班的早晨，可是东京的街道却不见奔跑的轿车，电车虽然还在运行，可是我们并没能有幸见到水手服短裙JK上学的靓丽风景——没啥理由，因为战争加上霓虹进出口被切断，大量公司倒闭，企业破产，生产无法维持，蓝领们都失业了，何况白领？学校也暂时关闭，因为没有学生和老师。<br/><br/>民怨沸腾，往日是因为beta，而今这份压力就落在人联头上了——“嘛，天下哪有不被骂的群主和管理呢？”<br/><br/>抱着这样的心态，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今天早晨，从梦中醒来或者未眠的人们睁开了眼睛。东京这个诺大的千万人口大都会人流量是无比地庞大，想要供给这样多的人口往往需要周围所有地区的物力。物资匮乏，物价飞涨而幕府无能为力，所以就在早晨，东京的市民听到了NHK的广播。<br/><br/>不同于往日念稿子般的空洞话语，广播很简略主要讲三条：<br/><br/>第一，出于对战争后续的安排，以及战争犯罪的裁决，人联领袖将前来霓虹组织事宜，其中包括战争罪犯的审判。这自然涵盖政威大将军及整个幕府，足以激怒爱国者，也许人联就是想把这帮人逼出来。<br/><br/>不仅如此，“人联将向霓虹提供应急物资克服难关？假惺惺！”<br/><br/>生气的人捡起路上的石块丢向公共喇叭，以此来表达愤怒。<br/><br/>第二，重新恢复行政工作，原部门原籍公务猿，但有逃离岗位的，返回一律不咎。并且面向整个社会大量招募办事人员，工资由人联发放，待遇优厚。<br/><br/>“呸，这就是个傀儡，谁去谁就是叛徒，曰奸！”<br/><br/>仁人志士吐了口唾沫，但更多的，失业在家靠领取供给养活家人的西装社畜们皱起了眉头。人联是在侮辱他们，自己岂能为五斗米折腰！但如果，比五斗米更多呢？<br/><br/>第三，治安强化！<br/><br/>“由于战争期间，大量武器流入民间，还有数量众多的逃兵伪装成民人。他们和黑帮组织勾结，制造骚乱和不安，严重威胁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因此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全面稽查管制刀具和枪支弹药，惩戒法外之徒！”<br/><br/>在东京的街道上，一支“大军”正在开动。它们不是人，而是一群闪着蓝光端着冲锋枪的机器人！天知道为什么有如此多的数量，它们把东京的每个区都分割开来，把守住交通后，重型装甲运兵车开进了街区，碾碎冲垮路障，再没有丝毫地忍让，从车上跳下来的士兵粗暴地踹开建筑的大门，锯开阻碍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喊着。<br/><br/>“搜查！”“检查违禁物品！”“老实点，抱头蹲下！”<br/><br/>而天上，黑色的直升机和嗡嗡乱叫的无人机盯着每一个开阔带，并且不断重复播放：<br/><br/>“欢迎居民匿名举报，举报有奖，我们会为举报者提供保护。”<br/><br/>太过爱惜羽毛，是一种病态。当秩序靠铁腕平定后，这里的人会记住那份恐惧，并在愤恨中忍耐着转变向新世界，一边咒骂我们一边过着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最后好日子让他们再也生不起行动的力气来，怨恨依然在，不过停在嘴上，因为不会有人想毁掉自己的好日子。<br/><br/>人联会有一大批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建设人联的公民，想想真是有趣。<br/><br/>这让伶舟子兰回想起老师的话：<br/><br/>“当最后他们发现自己得到的好处更多时，他们会自己去美化挥在身上的鞭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