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方左转，踏入走廊，再向前左转，上楼——这和想象中的船内作战很不一样，这里一点都看不见船舱的感觉，更像是进入了一座钢铁的城市，穿过一个区域那么就像钻进了一座小区，眼前还能看见有类楼层一样的公寓，公寓下还有一条条小道，道路上跑着四轮的无人电动车。<br/><br/>这里是开普敦号的船体中部，人员居住区的二号甲板。说是甲板但其实有四十米高，而在方圆三百米直径的区域就是一个依靠反应炉提供的热量产生的生态区，看那发光发热的天花板，光线里还涵盖有紫外线，由此让这个生态区里的绿化植被也健康地成长着。<br/><br/>“上帝保佑...这特码是一条船？”<br/><br/>夏尔上尉在胸口画着十字，然后问一边的罗少尉：“你有没有统计过我们究竟跑了多远了？”<br/><br/>“11公里，上尉，直到现在还没有遇到敌人。”<br/><br/>罗少尉左手端着一面由双层钛合金制成的方形盾牌和其他两名格里芬警惕地盯着左右，原来这支重步兵小队乘坐着的是一条类似轻轨的交通工具，它是吊在天花板上的，刚刚从战舰的前段一路开进到这第二号甲板区域，速度在40KM左右并且每隔一会就会到一个站台——当然，在人联士兵的要求下工程师没让列车停下来，这引得站台附近有不少骂声。<br/><br/>“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战舰吗怎么和一座城市似的...啊这，这船上还有食品市场的？”<br/><br/>这一切都有点让重步兵们感觉到一种不真实感，先不说七扭八歪地在船里开的轻轨，还有这社区一样的居住地，这些第一回上这么大的船的士兵们都有些懵逼，而这些疑问落到那名工程师的耳里，让他好生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br/><br/>“知道？知道什么！”<br/><br/>亚瑟的暴脾气又起来了，但这次他自己都有些没底，所以没吓到那名工程师，后者干脆了当地说出了问题：<br/><br/>“道格拉斯中将说你们是两百年前的霸主政权残余，但我怎么看你们怎么什么都不懂呢？”<br/><br/>“什么霸主政权，你在鬼扯些什么玩意？”一帮重步兵都蹲在地上，不让脑袋冒出窗户避免被人看到，“还有，我们为什么要懂？我们第一次上你们的船，老实说你们的船确实大了点，但又脏又乱，布局也差，除了多了个人工重力根本没有我们的船好！”<br/><br/>不过重步兵们说这话也有点唯心，因为开普敦号确实太大了，一路上这位工程师也有过说明。因为船内有三层甲板每层四十米，总共大大小小8个大型空间和总共十万个舱室，是工程学上的杰作因此一向是属于不会轻易动用的强大武器，由于长期飘在宇宙里必须要有能自给自足的能力所以船上自己就是个生活社区。<br/><br/>“本船总共有三千二百名船员，但总人口有不下于二万二。”<br/><br/>“瓦特发科？两万两千人？你们这是把船当家了？”<br/><br/>重步兵们很懵逼，就算是夏尔上尉也一样听到这个数字合不拢嘴，但这名工程师却觉得很正常：“远航船只每次巡航一去就是好几年，那肯定要把船当家啊。地球和殖民地的距离太遥远，起跳都要十几次，要是不把家属也带上谁受得了？”<br/><br/>家属？<br/><br/>重步兵们瞧了一眼外面经过的社区，感情这里还有大量非战斗人员？不会吧，你一定是开玩笑，因为人联刚刚定下的作战方略是一旦无法靠跳帮拿下船只，就把它除关键部位给破坏掉！<br/><br/>“一万多人，你们就在船上生活？”<br/><br/>“船上就是个小社会，不仅是生活，还有很多人就是出生在船上。”工程师很老实地回答道，然后指了指自己，“我自己就是，我出生在一艘商船上，直到14岁才第一次在火星离开船...话说，你们真的不是200年前那个暴政集团的逃兵？”<br/><br/>“我们没有任何回答你的必要，相反，你老实回答我们的就是！”夏尔上尉立刻阻止此类的行为，谨防有人管不住嘴巴泄露人联的情报，“难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该很了解这艘船吗？”<br/><br/>工程师连忙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是霸主政权的人那么就该了解这艘船，因为开普敦号就是两百四十年前由霸主政权建造的，不过在主权战争里叛变到了现在的联合地球政府这里...好吧，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br/><br/>两百多年前？这艘船是两百年前的船只？你他妈的真的没开玩笑？<br/><br/>这一路上来有太多劲爆的信息了，但这条绝对是最劲爆的之一！两百多年前的船只，这不是古董吗，谁家的船会服役两百多年前？哦，阿美利加的宪法号...不对，“你们两百多年都不造新船？”<br/><br/>“造啊，但不多，而且新船没有老船好。”工程师这么说着让人不能理解的话，然后他又赶紧解释，“我是说，主权战争前还在造大船，但战后因为没必要了就不造这么大的船了，成本太高维持不了...”<br/><br/>现在亚瑟很想毙了这工程师，因为这家伙总是把让人搞不懂的状况变得更加搞不懂，但是这家伙又是个非常配合的人，一路上因为有这家伙带路，他们居然没碰到抵抗力量，而是经过各种维修通道快速穿插到了敌人心脏位置，加上电子战压制摄像头，有一回他们干脆和敌人的陆战队隔着一个电梯擦肩而过，全程一枪未开。<br/><br/>一开始夏尔上尉都有些慌了，因为他很担心这个老实巴交的工程师是一个把他们引入敌人包围圈的老特务，不过观察的结果打消了这些可能性，这名工程师一路上的配合绝非是对他们有多么友好，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出于自保的考虑，但更多的是另外一种情绪。<br/><br/>“你说你叫阿尔伯特是吧，从一开始你就有话向和我们说，现在你有机会了，有什么大方地说出来！”<br/><br/>夏尔上尉命令着，而这名工程师似乎十分惊喜，似乎怕上尉反悔似的抓紧说道：“那个，人联？的上尉！我能留下吗？”<br/><br/>留下？<br/><br/>看着这几名大兵不懂的模样，阿尔伯特赶紧解释：“你们的星球啊，我想留下来可以吗？让我离开这艘船，我再也不想回到地球去了，我想在这里开始一场新生活！”<br/><br/>“瓦特发科？”<br/><br/>亚瑟这一路上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句脏话了，但一但情绪激动他还是脱口而出。而且不止是他，一旁的罗也来了句：“原来是个汉奸！啊不对，人奸！也不对，反正是个叛徒，带路党！”<br/><br/>“这不挺好的吗？”阿卜杜拉乐了，这个阿拉伯人称赞道，“敌人中像你这么有觉悟的越多，我们就能越少死很多人。”<br/><br/>“...”<br/><br/>夏尔上尉情绪复杂，首先阻止了这些废话去关注重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这么憎恨你们的地球...家园？”<br/><br/>“家园？你们果然什么都不知道。”<br/><br/>阿尔伯特苦笑两声，他让护甲收起头盔，在众人面前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粗糙而且带有不正常病态的脸，看那模样像个五十岁大汉——“我才三十二岁，我妻子育有五个孩子，啊，她也在这艘船上...”<br/><br/>“五个？你们生的可真多，人联年年号召生育但数字就是不见涨。”<br/><br/>阿尔伯特张了张嘴，突然来了一句：“因为堕T是被禁止的，统一J信徒推行了这项法律，极端点的还禁止避孕，因为生命是神圣的，胎儿在一周后就有了灵魂...”<br/><br/>“统一J？”队员们疑惑道，马上被上尉阻止，“别打断，你继续说！”<br/><br/>“我五个孩子三个被纳入了统一J的育婴会，我再也见不到了，但我不得不这样。因为这个我每月还能领取到一些津贴——统一J就喜欢人多。我和妻子原本住在火星的城市，但...”<br/><br/>省去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我们重新整理一下工程师的话语可以窥见许多另一个文明方面的细节。按照阿尔伯特所说描述了一个拥挤的世界——人，垃圾，人生活在垃圾中，人也变成了垃圾。<br/><br/>地球生态在几百年前就因为工业污染崩溃了，因此诞生的地球政府开始了星际殖民，月球，火星一个接一个，但文明的扩张比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直到冲击点引擎被发明，人类终于可以一点一点地摸索星空。<br/><br/>但令人悲伤的是，宇宙中绝大多数星系都不适合生存，冲击点引擎只是让船只有能力渡过浩瀚星海，但没说过这很方便快捷。由于难以把太阳系的人送到少数发现的可以进行生态改造的星球，百年来联合地球政府主要的工作就是尽可能从外星系收集资源拖回太阳系，因此建造了众多类似泰坦空间站那样的居住区来承载人口。<br/><br/>大公司大集团，包括统一J这样的庞然大物在上面作威作福，联合地球软弱无比不断在游说下出台各种有利于“宗教自由”“金融创新”的法律，而对平民颁布“生活食品券”，免费大量合成蛋白等食物来确保没人饿肚子。<br/><br/>这种埃及大饼式的法律确实避免出现大规模饥荒，但无法解决失业。社会发展停滞，因为人力太便宜太廉价了，在太阳系各大殖民行星中充满了生态穹顶下拥挤的城市，人们穴居于五平米的集装箱房屋，除了领合成食品就是找一份工作，要不然就去犯罪。城市的霓虹灯在富人的高层建筑上闪烁，而穷人则用麻醉药麻痹自己获取快乐——嗯，麻醉药自然也是合法的。<br/><br/>棚屋建立在垃圾堆中，你分不清那是垃圾还是尸体的腐臭，因为尸体总是很多。无业游民被黑帮控制，地下社会的厮杀每天都在进行说不清有多少死亡，也没人在乎。整个社会都在一种焦虑当中，绝望迫使更多人选择“统一”——在他们的地球目前只剩下一种宗教，那就是宣称人类将在荣光的审判日里将肉体和精神一起统一起来，升华成不朽的存在，在精神的天堂里人人享受幸福的统一J...<br/><br/>“真的有人信这套？”<br/><br/>“绝望的人什么都敢信，难道你们忘了恭顺主义了？”<br/><br/>阿尔伯特的故事还没结束，原本生活在火星的他遭遇了债务违约，他的公司倒闭让他成了无业游民，租不起房子也要养不活家人，走投无路下被招募进了军队。<br/><br/>“地球，太阳系？去他妈的吧，那里是地狱我绝不回去！我对联合地球政府没有忠诚可言，各位长官，我的工作是维护战舰反应堆，而且是启动聚变引擎用的裂变钚反应堆，每天吸入微量辐射已经快死了！”<br/><br/>“换工作？怎么可能，他们就是看中我无法拒绝所以安排给了我工作，我要是不干我家人怎么办？”<br/><br/>他摸了一把发白的头发，一下就扯下一小把，看他那如同失血般惨白的脸庞就知道这不是说谎：“我已经要活不下去了，再留在这里我死定了，但我还有家人，我老婆孩子也在船上，求你们了长官，我愿意给你们做所有的一切，只要你们让我，至少让我家人留下来！”<br/><br/>“......”<br/><br/>阿尔伯特血泪的控诉让火力小组沉默，在场的士兵们也都是地球人——在人联到来前他们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不敢说感同身受，但那种渴望未来渴望活着的心情...<br/><br/>他们太清楚了。<br/><br/>“同样都是地球，同样都是人类，为什么...大多数人总是要受苦？普通人为什么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br/><br/>一边，罗少尉听得心中无名火起，一拳砸在轻轨上，砸的车辆都晃了几晃，似乎是勾到了伤心处。而原本凶恶的亚瑟也有些茫然了：“因为这个，所以，你就愿意叛变到我们这里来？”<br/><br/>“像你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吧？如果我们动员起了这些受苦的人，这场战斗我们也就胜利了...”<br/><br/>“想什么啊你，就因为听了个故事你就开始同情起敌人了？那我们是不是还得让出锡拉，让出地球给这些外星的劳苦大众，以此来彰显同胞情谊啊？”<br/><br/>“等等，你们难道就没人关注那个统一J吗！”阿卜杜拉气愤地说道，“这世上唯有一个全能的主，只有唯一一个天堂，在那里的就是...”<br/><br/>“没错，那就是我们全知全能的领袖，拯救亿万生灵的弥赛亚。”<br/><br/>阿拉伯小伙生气了：“不对！我是说，领袖大概是圣者，但领袖不是神，因为他确实不是，反正他说了他不是...该死，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我的意思是，统一J一听就是可恶的邪教，我们决不能允许这种异端邪恶进入到人联！”<br/><br/>阿卜杜拉情绪激动了起来，转而开始质问阿尔伯特：“不要装傻，你是不是统一J的信徒？”<br/><br/>“我不是，我发誓！”阿尔伯特急了，“我和那些疯子不一样，他们总是挑无药可救的狂信徒，或者贿赂那些大商人和议员，我这种过去的中间阶层他们看不上！”<br/><br/>小队里发生了争论，而这时轻轨也停车了——他们又穿过了一层甲板兵不血刃地抵达了引擎区，抵达的速度和效率是太空陆战队之最，堪称奇迹的潜入作战。<br/><br/>“都别给我废话，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以后。”<br/><br/>上尉端起方阵步枪第一个跳出轻轨，他们的目标正是这艘战舰的核心——一旦拿下几个大型反应堆这艘船就彻底被人联掌握，一举决定战争的胜负！<br/><br/>“阿尔伯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人联赏罚分明，等这一切结束后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会把你的功劳上报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