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感觉日益加深。<br/>进行星际旅行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冲击点引擎被发明出来到现在已经三百余年，人类对于自己能够抵达的极限也有着清晰的认知，对于宇宙的浩瀚也有着切身的体会，那就是不要太过于高估FTL的力量，人类从来没有真正的超越光速也就没有真正的战胜过距离。<br/>启动一次跨越数光年的冲击点虫洞跳跃需要的是长期的准备，距离越远这准备时间也就越久，消耗的能量也就越多，这是一件很简单的算数，而这也是为何联合地球的疆域是以太阳系为核心囊括周边20光年，而不是三十光年或者四十了——因为直到聚变反应堆被发明出来到现在的三百年里，人类还始终使用着氦三聚变反应技术。<br/>聚变反应堆的大小也是有极限的，依靠氦三的供给，进行一次最远十光年的旅行就需要半个月的冲击点引擎散热预热工作。以科技跨越光年已经是人类想象力的极限，这是一项伟大的成就，可惜宇宙太大，以光年为尺度也依旧令人感到绝望。<br/>更别提目标地点锡拉星系的距离事实上远在联合地球控制范围以外，想要到达锡拉从最近的联合地球疆域出发也需要跨越三十多光年，折合下来跨越这虚空就需要三次跳跃而且这跳跃还必须足够精确！冲击点引擎开启虫洞需要一个引力参数来做坐标，这一点对于处在光速壁垒下的联合地球船只显得就更加困难了，黑幕之下哪有参照物给你？光与引力波可都还没有传递过来，只能抹黑一点点向外开拓就像最先发现锡拉的宙斯舰队。<br/>又或者手中有坐标，就像那场失败的远征...而这一次，他们自己手里还真的有坐标。<br/>萦绕在艾莉·朗福德小姐心头的不安并非来自于航行本身，出于某种不能说的原因，艾莉很清楚自己给船长提供的坐标是正确的，但她担心的正是这个船长。<br/>钢铁的船舱内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的霉味，还混着大量人类的体味。但他们已经在这艘船的货仓里和一堆用来迷惑联合地球边境巡逻队的矿石和化学品一起挤了45天有余了，在这样的跨度下嗅觉已经不可避免地失灵——在眼下这不是坏事，挤在这里的人都还需要再忍受一段时间，而眼下他们也都知道老实人号已经脱离虫洞了。<br/>这是好事，距离他们找到新生活又近了一步。<br/>“情况怎么样，艾莉小姐？”<br/>难民们如此向她提问...眼下叫他们难民恐怕不太合适了，应该叫偷渡者，或者联合地球的叛逃者。<br/>艾莉小姐回过头来面向向她提问的同伴，也面向了偷渡者们的居所。这个地方尽管因为客观原因空气污浊，但是并没有想象中人员乱哄哄挤在一起的混乱，而是经受了不错的管理和规划。<br/>在货仓宽大的甲板上有序地铺着床垫与睡袋，并且大概是按照家庭或者其他社区为单位还有一些格局上的布置。这一个货仓里大概就有六百人，他们甚至用可以搬运的货物箱子垒出了围墙来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块，隔离出私人的空间和公共的场所。尽管大家都是难民，但这些男人女人们已经组织起来维护起这个虽然不尽好，但唯一的社区了。<br/>他们用不同颜色的布条区分出职能，比如巡视维持治安的纠察人员杜绝可能的犯罪，维修工作的男人们以前或许都是工程师，眼下用简单的器械改造这里的环境居然还弄出了公共浴室和水循环设备来为同伴们服务！这里也有医生，在最安静的角落里搭起的帐篷上画着红十字并且储备着各种应急的药品，而在东北角还有一个育婴室，儿童也被集中起来看护，看得出规划者考虑非常周全。<br/>而眼前的这一切正是她所需要去看护的，面对疑问，艾莉·朗福德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担忧，轻松地回答道：“我和船长确认了，就像那个男人说的一样，我们穿过了黑域，外面就是全新的星空！”<br/>“真的吗？”他们的交谈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人们凑上来，紧张又热烈地讨论着，“我们已经快要到锡拉了！”<br/>艾莉一边笑着挥手让挤在一起的人群散开一边回答道：“真的，舷窗那边可以看到，乔治那里有天文设备你们可以对比一下，可以看的很清楚！你们没有忘记吧，锡拉星系的参数？”<br/>“都记着呢，一个太阳两个行星一个气态巨星，比太阳系小一半！等等，我去拿天文望远镜！”<br/>问话的男人拔腿便冲了出去，但他不是最快的，早就有人先跑一步并且大声在舱室里喊着：<br/>“我们要到了，我们要到锡拉了！”<br/>地板上，那些躺在睡袋与床垫上休息保存体力的人，或者围坐一起交谈的人都抬起了头来，随着这呼喊整个舱室里的人都动了起来，消息在彼此间传播，很快想要前往观察甲板的人就汇集起来，人数越来越多，纷纷嚷嚷让整个舱室都喧闹了起来，不一下艾莉的耳边就充斥着鼎沸的人声——<br/>“不要所有人都去，看着点孩子，都散开点！”<br/>人们激动的声音将她的话语盖过，急得她赶紧向纠察们招手。这些被选来维护秩序的其实也只是普通人，现在他们也一样陷入激动跟着人群向出口去，让这本就不宽敞的通道变得拥挤，而这时，一名女子哎呀一声在人群之中摔倒了！<br/>“我说了，别动！”<br/>气急的艾莉大吼一声，这下前排的人听到了，哪些听从她安排的纠察们清醒了过来也立刻拉开嗓门让人们赶紧停下。而汹汹人潮中栗发双辫的艾莉小姐已经挤开了人群，就像一头凶猛的母狮子一样人们都无不敬畏地让开一条路，她也成功赶到摔倒者面前将那女子扶起——谢天谢地，悲剧还没有发生。<br/>重新站起来的艾莉没有了刚才那副和善的好面孔，声音响亮而且连珠炮一般斥责了下去：“你们急什么，是怕我骗你们，还是怕星系自己跑掉？锡拉还没到！我们还没有彻底安全下来，所有人都耐心点！”<br/>“距离锡拉起码还有一次跳跃，还有五光年，也就是说还有15天，你们不是都知道吗！想看，简单啊，这15天天天都能看，你们到底急什么！”<br/>人群中那先前一路大喊的男子站了出来——“对不起，艾莉小姐！我...”<br/>“行了，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想要上去得保持秩序，我们还有几个舱室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挤过去...哈克，你去看着其他几个舱室，待会我想和他们几个社区沟通一下。”<br/>名为哈克的男子点了下头后拔腿就跑。这场风波在艾莉的强势下得以平息，摔倒者被送去医务室规矩重新被树立，散开的人群中一名年轻人啧啧称奇。<br/>“她表现地就像一位将军，而我们就是她的士兵。”<br/>“是吗，我还以为是总统呢。”<br/>旁边有人笑道，而话题不由得也转到了这个女头领身上——头领？不，艾莉不是他们推举出来头领，甚至过了这么久都还有人不了解她，因为他们这群人并不是一起上船的，尽管抱着同样的目的但这些人的来源并不一致。<br/>“那我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这年轻人有些不服气，或许是刚才被训斥让他感到没有面子，又或者他有自己的想法。面对领导权绝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采取行动，更何况他们的文化中就带有对这本能的强调。<br/>中国古话说三人可以称众，而社区文化更是联合地球从西方文化一脉相承的。无论在任何地方，人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区分你我——在离开联合地球疆域前他们这些偷渡者对立面的就是地卫联防军，而在船上他们这些乘客对面的就是船员，甚至在这个甲板也有舱室的划分。之所以用对面这词是因为这种行为并非简单划分敌我，而是社会性的表现特征。但这种划分不一定牢固，通过沟通这种划分会随着利益不断转换，就像交谈中的人群。<br/>“因为艾莉小姐带着几千人逃出了格利泽876星系，她救了很多人的命，从联防军和公司的魔爪里，所以大家都尊敬她。”一名老人告诫这位小伙子，他的话简单却直接，“虽然她不是我们一人一票选出来的，但她有这个能力，所以就算选我们也会选她！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的英雄。”<br/>“但我不是和你们一起上船的，我...”<br/>年轻人还想争辩几句，但他空空的脑袋什么道理都说不出来，最后抱怨了一句：“我就是我自己的英雄！”<br/>“那希望你能先照顾好你的家人。”<br/>老人没有理会这个年轻人，选择在睡袋前坐下，而他对面的人正在攀谈，他们已经挺熟了，彼此只是点了个头。<br/>“我是从南河三星系来的。”<br/>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旧西装的男子，他许久没有清理胡须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在社区中他的工作看起来是技术方面的，向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一看就是曾经的公司员工。<br/>“三个月前我失去了工作，而我还有一笔贷款。银行因此没收了我的房子，我妻子得了癌症本来她就要轮到克隆治疗的，但公司却断掉了我的保险！我只能看着她离开，什么都做不了，但我还有个女儿。”<br/>老人摇了摇头：“让我猜，他们要你交出监护权对吧？”<br/>“没错，那群畜牲给了我最后通牒，我要是不采取行动，他们就要将我女儿带去监护学习——该死，他们凭什么！”<br/>男人嘴里所说的是联合地球的“未成年人社会庇护法”，这法律立法两百年，目的是一旦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因为犯罪或者经济，家庭暴力等原因无法履行职责，法律会强制剥夺监护权并将未成年人带去监护学校保护起来，并用社会的力量来提供教育保障健康和自由——<br/>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这确实能够保证孩子不被自己的父母毁掉，但...但任何东西都可以渲染地美好而光明，任何法令和制度在一开始都是满怀着善意，就像那些沦为“女支院”“人口买卖”的福利院一样——它们难道不是因为善意而设立的吗？<br/>社会化扶养要求的是高效的行政能力，透明的公开度，完善的体系保障与强有力的监督机构，这些...联合地球有哪个？<br/>男子的女儿年龄不过十二，是个可爱的金发女孩，就在父亲背后拿着电子板学习课程，表现得十分专注。<br/>老人非常理解男子的心理：“我所见过的监护学校...这么说吧，他们拉低了最小吸D年龄。他们口口声声说保护孩子，但他们的保护就是不断发生的丑闻。”<br/>旁边还有一名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突然冷笑一声：“他们是为生产那些未成年的站街女，帮派的混混而生的。每年都有无数的失踪，你们知道地下克隆器官市场吗？”<br/>联合地球内部医学中，最发达的莫过于克隆器官。通过培育植物人婴儿克隆体来获取器官，（原作设定，游戏2代里的婴儿怪就是这个变得）这项技术被掌握在各大集团中，并且继承自古老的北美，联合地球内部可没有全民医保这东西，反正就算有也形同虚设，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起定制器官的服务的，而需求却很多。<br/>尽管他人的器官有排异风险远没有克隆自己的好，但只要人命足够贱需求足够大那么这个市场就会蓬勃生长——年轻男子的冷笑中夹杂着无穷的懊悔，谁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而他只是说：<br/>“所以，你要逃。”<br/>“对。”中年人深吸一口气，“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把公司的程序后门卖给了竞争对手换了一笔钱，我也听说了那个传言，那个共和军的传言，而我联系到的人给我介绍了这条船。”<br/>共和军...暂且不提，那个阴沉的男子却感到一丝惊异：“难道我们都是因为共和军才来的这条船？联系你们的是谁，是不是一个总是笑眯眯的，穿灰色风衣的男子？”<br/>“不是，共和军在联合地球内部有自己的网络，他们和军事情报局打的很厉害，而且不落下风。到处都有他们的间谍，他们专门寻找反抗者。”老人说道，“每个人都有一个机会，要么加入共和军，要么用他们的渠道逃往锡拉，而我们都是选择了后者。”<br/>中年人点了头：“我不会战斗，但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不介意逃跑。”<br/>“看来我们都一样，想要找一个新生活。”阴沉的男子笑了起来。<br/>“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单身父亲，被公司逼债破家的难民，被通缉的反贼！还有你这样一只脚进坟墓的老人，老爷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br/>老人笑了笑，然后什么都没说。不过就在他们交谈的这个时间，来自舱门后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br/>无它，从货仓通往更上面一层，有着观测台的甲板的自动门被锁死了。<br/>不仅如此，通往其他舱室的路也一样，这代表着老实人号数个货舱里总共好几千人都被关了起来，被这艘船的船员。<br/>“休斯顿船长，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是担心我们到了上层会被巡逻队发现？我们早就不在联合地球星域范围内了！”<br/>艾莉严厉地在通讯器里呼喊着，这个强悍的女子额头隐隐地渗透着汗水，她给了旁边一些人几个眼色，马上就有人从工具库里拿来了“工程用等离子切割器”——原本这是不该在船上出现的，但他们通过把它拆分成零件带到了船上。这些艾莉身边的骨干们如同拿武器般拿着工具，并且展现出了一些军事素质。<br/>但这不代表什么，因为透过终端机屏幕，艾莉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已经穿上了改装RIG护甲的休斯顿船长，还有他身边一群全副武装的船员。<br/>该死的走私犯，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这帮人不准备将协议履行下去！<br/>通讯里传来了船长的声音，对方不慌不忙并且十分轻松：“没什么，艾莉小姐，只是举行例行的船只检修，你不要紧张。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尤其是我手里还掌握着维生系统的情况下——你也不想货仓里一下没了氧气吧？我也不想，因为你们人这么多，清理起来很麻烦。”<br/>“我们可是付购了钱的！比你原价还要高！”<br/>“但我们也冒险了不是么？”船长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两手一摊，“而且我们履行了协议呀，把你们送到坐标地点——瞧，锡拉星系就在旁边，我都看见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过去不就行了？我还有生意要做”<br/>五光年的路，走过去？<br/>“大家都是生意人都很忙，而且我也得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坐标，我猜这这趟航行记录能在黑市卖不少钱，所以作为报答我也给你们准备了小船，足够装下你们所有人——虽然挤了点，你们恐怕得脱光了出去。”<br/>船长笑呵呵地说道：“或者我也可以打开减压舱你们自己走出去——如何？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我们会选些年轻的女孩带回去，毕竟返程的路也很长，回去后还能再卖一次钱，怎么样，我安排是不是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