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强尼还是卡门，都被卡尔表现出的，几近于异常的态度给震惊了。<br/>“你没说胡话吧？”<br/>现在审问的流程已经进行到艾瑞儿舰长故意拖延，来迫使人联加入与外星人的战斗之中了。艾瑞儿坦白，当时她只是灵光一现，她在意识到人联对第三外域地球一无所知，与自己是同样初来此地时，便希望利用信息不对等来让人联舰队为自己断后。但因为某些个人的原因，中校最后决定与人联共同作战——这些所有人都知道了。从联邦的角度来看，艾瑞儿既值得称赞也有责任，称赞在于她成功欺骗人联并让联邦获取了大量情报，而责任在于她未能坚守第三外域的联邦主权，虽然这个责任也只是一提，可以忽略。<br/>所以卡门也将注意力从审问中移到这边来，她同样觉得卡尔的话不可理喻：“这是不是太刻意了？自从发现外域以来，泰拉，或者说地球也不是唯一了，如果以名字就能确定敌意的话，我们的一号加盟不也以地球联合国家自称？”<br/>“用你这套逻辑，名字里带地球的就对所有地球有宣称权？放在过去还算能行，但外域可不止一个地球吧？”<br/>就算在过去这种问题也都是可大可小，不值得上纲上线的，怎么到卡尔口里...而后者却又再度微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卡门，这其实并不合理。”<br/>但是——<br/>“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合理而诞生，为了合理而运转的。”啧啧人又继续啧啧两声，这种表现令人十分火大，但他接下来的话却令人又一次说不出话来，“卡门，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假设我是人联的官员，把我刚才的话给替换一下，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说出这种话。”<br/>卡尔轻咳两声，然后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口吻厉声道：“泰拉？哪个泰拉？这个联邦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的泰拉？这足以看出他们的野心，并且他们居然先我们一步宣称了本该在我们计划中的新地球，事态已经上升到了关键时刻！”<br/>与此同时，就在三人组中两人再度神情复杂的时刻，在距离此地不知道多么遥远，并且非物质层面的一处所在，一个声音正说出了与卡尔话语不同，但内容相似的话。<br/>【双方的手已经发生了触碰，属于我们的果实却被他人攥在手心，这是不加掩饰的威胁！】<br/>这里是阿美利加，时间为1999年的纽约曼哈顿中心。<br/>一身黑色风衣的李悳戴着兜帽穿过拥挤的人群，随着上班族的人潮走过绿灯的马路。周围的人们向这个打扮怪异的男子投来疑惑的目光，但他们的视线却很快被男子旁边吸引了过去。<br/>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银色长发女子，仿佛就是从时代广场荧幕上直接走出来的一样。不同的是荧幕中的模特有打光与拍摄的修正，而这名女子却真切地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她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但她又太过高冷，那张冷峻的脸生人勿近，就算她戴了墨镜遮掩，也难以挡住眼神中的凌厉。<br/>相由心生...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此时的奥利维亚与现实中的她是不一样的，或者说，是更纯粹的，即便李悳已经尽力使其收敛了，但人联统帅的心智在这个地方依然如此耀眼。<br/>但李悳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如果说奥利维亚是挡不住地外放的光，他就是能将一切吸收的暗。路过的路人时常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看见李悳时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重影叠加的某种“集体”。<br/>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从他们身边避开，但是仍然挡不住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来到奥利维亚身边，他仪容楚楚，自信而阳光，微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br/>“您好，美丽的女士，我是一名星探，能否...”<br/>“滚。”奥利维亚甚至都没有扭头去看他一眼，“或者去死。”<br/>男子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何时从后方中就出现了两名黑西装的保镖把他拖了下去。而奥利维亚这时才问李悳：“这些都是真人？不是某种虚拟程序？”<br/>“赛博空间，货真价实，领先人联五十年。”<br/>李悳这么说着，在他们前方停着一辆加长轿车，似乎在等待两人，女保镖兼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坐进几乎包厢的车内后，李悳还从旁边的冷柜里取出一瓶香槟，为奥利维亚斟上一杯。<br/>“你最近都在这？还是改不了玩角色扮演的爱好，所以这次你是来扮演资本家的吗？”<br/>奥利维亚漫不经心地说道，随意地抿了一口，却突然身躯一震，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酒杯里摇曳的气泡酒，一只手捂住了嘴巴。<br/>“我居然喝到了？”奥利维亚有些不可置信，“我应该根本尝不到味道才对...我，几十年前就没有味觉了。”<br/>“义体化去掉了消化器官，将人从代谢循环中脱离了出来，但也让人永远失去了能够证明自己生存的东西。”李悳也小口饮着酒液，并且闭着眼睛品味着，“人联的赛博格技术脱胎于NOD的卡博计划，作为存军事用途的战争机器往往是忽略感官的，就算有所保留为了为了更好的作战。奥利维亚，你的义体，我的义体皆是如此，由于缺乏时间与需求，我们一直未能完全将感官完全信息化，这就是人联义体技术的缺陷。”<br/>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人联居然没有做到这一步？但事实上确实如此，因为，不要低估人体这具苦弱皮囊蕴含的演化之力啊！<br/>当人类喝到酒，即是神经也是上皮细胞的千万味蕾就会将酒的苦涩，甘甜，酸辣传递给大脑。有数以亿计的神经细胞在为这个过程服务，因此味觉的层次是如此地丰富，才能有美食这个概念。不仅如此，酒精从食道到胃，最后进入血液，麻痹神经的许多过程，人类一直在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如此之多的生理的，化学的，物理的变化，涵盖多种激素与神经递质的共同配合，才完成饮食带来的享受过程。<br/>这绝不是向大脑发出一道电流就能完成的，义体技术虽然突飞猛进，但要挑战十亿年自然演化也不是人联区区20年能完成的。<br/>感官对人类是极为重要的，那些因为某些原因失去某些感官的人，也影响到了他们的心智。缺少生活的快乐让这类人孤僻，阴郁，暴躁甚至冷血反社会，因为不管技术进步多么快，人类的意识依旧与一万年前的猿猴是一致的，作为精神的载体，物质如果出现了残缺，很大层面上精神上也会。<br/>即便是奥利维亚，有着明确的职责和目标，她也越发地冷酷，不近人情如同一台计算机器——越是高度的义体人，就越发地没有人性。<br/>“这也是我强制命令不允许非必要的义体改造的原因。”李悳将酒一饮而尽，示意司机开车。加长轿车行驶上曼哈顿的大街，与另外一辆加长轿车擦肩而过，“我并不希望人联在我还没做好准备前，就过早地踏上升华的道途。”<br/>“如果升华就等于无情，那这种道途有什么走上去的必要呢？”<br/>情感，或许是一种会被利用的弱点。<br/>但真正的强大绝不可能是剥离情感，而应该是对它的掌握！<br/>“难怪，你甚至不关心南北泽遭遇的降沉地球，也不关心我们同时遭遇了两个敌人。”奥利维亚这么说道，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一直没有放下酒杯，她甚至不忍心喝上太多，“所以，这个地方，有补齐我们道途的关键所在？”<br/>“完成度极高的缸中之脑，尽管还只是对人体信号的模拟，甚至这模拟都还不能完全都达到百分之百，依然有小概率的错误会被这个赛博空间内的人察觉，变成觉醒者与脱逃者。”李悳打了个响指，“但是，完美的模拟是我们理解意识，理解灵魂的唯一途径，由血肉到机械，再由机械到灵魂，三条阶梯，三位一体，直到人类不灭——这才是道途的真相，我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我来到这里才补齐这最关键的一环。”<br/>“升华补完计划？”<br/>“正是如此，至少，从血肉到机械这一步，这个世界给了我一个切实可行的答案。”李悳再给自己斟上一杯，他的表现甚至都有点像喝醉了，情绪也显得有几分激动，“虽然这个世界因为某些原因，是一座空中楼阁。这也是它终究虚假的根源，欺骗，欺骗是不可能获得真实的。”<br/>“而你想...主客移位？”奥利维亚也有了兴趣，“不再是欺骗，而是真实地缔造一个，属于全人类的真实的梦？”<br/>“对，也不对，主要是在用词上。”<br/>李悳举杯，与奥利维亚相碰，领袖与统帅之间的眼中都显露着喜悦与温情。<br/>“不是真实的梦，而是，真实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