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br/>强尼将军有些绷不住了：“这个人联已经被确定为敌人了吗？上面让你来负责这事，是准备开战吗？”<br/>“你在说什么？开战？”卡尔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瑞克，如同在看某种珍稀动物，“那怎么可能？”<br/>这句话就像一块骨头，鲠在了强尼的喉咙里。不仅一下打断了他刚刚想说的话，还令强尼呼吸都差点没连贯起来——<br/>“喂，这可是你说的，你说这个人联是我们的敌人！”强尼生气的时候，他那本就高大的橄榄球员身躯又往上涨了几分，气势也变得凌厉了起来，“并且已经被确定为假想敌...”<br/>卡尔皱起眉头，似乎不明白瑞克想说啥：“那当然是假想敌啦！”<br/>“那...”<br/>“那又怎样？是假想敌的多了去了，但从假想敌到敌人那也还有一个具体的过程。”卡尔一脸骄傲地说道，走到强尼的前方后，给自己的好友甩下一个背影，“强尼，你有去过参谋部吗？”<br/>“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我...算了。”<br/>瑞哥很是深呼吸了一次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并且松开了紧紧攥起来的拳头，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奈，就随这个詹金斯去好了——“没去过，我是战斗主官，身边有不少参谋员...”<br/>“一线的参谋官和后方的战略参谋们可不一样，参谋官协助指挥并执行，但战略参谋？强尼，如果你去了参谋部，尤其是联邦战略参谋部，你就会发现参谋们在作战之外只干一件事——”<br/>那就是制定作战计划，各种各样的作战计划，或者称之为预案。战略参谋们每天都在推演各种各样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臭虫们突袭地球，或者联邦军队叛变。”<br/>“联邦军队叛变？那怎么可能...”<br/>“可能？我亲爱的朋友，这话从你们俩口中说出来可真有说服力。”<br/>卡尔指着他们俩摇着头，一个个地数着：<br/>“卡门！你带着联邦火力最强大的一级主力舰擅离岗位，在没有报备也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强行穿过了两个战区！不回应呼叫也不做任何解释，直接到了陆军的辖区，与自己的好友串联。”<br/>“然后你，瑞哥，联邦陆军少将，带着一支精锐的掠夺者战术部队非法上了海军的船共同行动，并且你们直接闯入联邦禁区，几乎是以武力威胁的方式登上了我的太空站。如果你们没有忘记，我到底还是联邦部长——你们自己说说，这算不算叛变？”<br/>“这不一样。”卡门叉着腰说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来找你的。”<br/>“我知道，但元帅们不知道。”<br/>卡尔拍了拍手，叹了口气：“约翰沃顿号失踪后，联邦首先下达了搜救令，然后是搜索令，最后海军部已经开会商讨是否要启动叛乱预案了——他们可真被你惹生气了，如果启动，联邦舰队将放弃沃顿号，选择击沉，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br/>“但我还活着。”<br/>“只是这一次而已，你的老长官，施泰图上将投了关键的一票反对，然后我联系上了他，把这事揽在了军情部身上。”<br/>“那我真是谢谢你了。”<br/>“谢施泰图上将吧，他可是顶着失去下一轮太空元帅选拔的压力为你辩护...好了，卡门你的‘叛乱’举动姑且就这样，但瑞哥，你小子突然掺和起来，陆军那边已经暴跳如雷了。”<br/>不等瑞哥说话，卡尔手随意地向旁边一伸，一位仿生人女秘书恭敬地递上来一份文件，而这份文件被他直接塞给瑞哥。<br/>“陆军军法庭在三天前，于本人缺席的情况下对强尼·瑞哥擅离职守以及非法调动部队的行为进行了判决，一审判你十年有期徒刑。”<br/>强尼的独眼一下睁圆了，然后卡尔咳嗽一声：“不过考虑到你在军中的巨大声望，以及我好歹打了个电话，二审宣判你渎职，剥夺将军军衔下调两级，调为上校...你来时不是说了吗？恭喜，这下你确实可以回到前线了。”<br/>“小心，强尼，你有很多敌人，但你却只有我一个朋友。”<br/>“随便吧，反正我没指望讨他们喜欢。”强尼...上校把审判文件揣进兜里，“来吧，我们继续说，我对这个人联很感兴趣，所以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你这家伙说话前后矛盾，我根本听不明白。”<br/>“强尼，如我所说，联邦一向是要做预案的，就算军队的存在总是需要有一个敌人的。可以是麻杆，可以是臭虫，当然也可以是这个人联和外星人。虽然我所说的不一定是太空元帅们所想的，但就像我们甚至会对联邦军队叛乱这样的事进行假设一样，任何非联邦势力不是敌人，那就是潜在的敌人——有罪推论嘛。”<br/>但是历数联邦的对外战争，有且只有一个特点：“假想敌很多，但变成真正的敌人只取决于一点。”<br/>那就是，战争是否有十足的把握，或者换个说法，敌人是不是足够弱，代价是否值得承受？<br/>“强尼，为什么我们对第三帝国发起了迅速的打击，但是对于第一加盟地球却没有那么做？”<br/>很多人会说因为第一加盟地球与联邦沟通是主动积极，并且令人满意的。“但联邦却没有选择完全吞并，就像对一般殖民地一样，甚至还保留他们的自治签署较为平等的条约，用联邦市场来交换他们的忠诚，以及技术？老实说，那段时间联邦内部争议可是很大呢，多少人都担心我们开了一个坏头，自我否决了联邦的唯一性...你知道原因吗？”<br/>原因就是——“武力胁迫一号加盟地球是不划算，并且风险极大。”这次是卡门开口了，“我参与了那次外交行动，也参与了海军部战略讨论。我们的结果是，以海军的力量可以完全战胜他们，但光靠海军我们只能收获一片焦土，想要控制极为重要的他们的科技资产，必须出动陆军进行占领。”<br/>“一号加盟地球虽然太空力量几乎为零，但是人工智能，网络信息战，纳米技术等在诸多领域更胜联邦，陆军或许能胜利，但也会陷入苦战。极端的暴力只会导致灾难性后果，如果当地人释放非法AI，到时候恐怕联邦获得的麻烦比收益大得多。”<br/>这种发展极端不平衡的文明简直让人开了大眼，尽管都没有在月球上建立哪怕一个永久基地，但这个内卷的文明在地面已经广泛使用纳米机器人和人工智能了，他们的军队也大量装备重型外骨骼，其设计思路虽然有别联邦，但是他山之石可攻玉，多种多样的智能武器令联邦陆军百年来僵化的机动步兵战术相形见绌，以及最关键的——在一次试探性的电子战中。<br/>联邦输了。<br/>“一号加盟地球展现了他们的实力，即便是最好战的太空元帅也知道该怎么做。最后的结果是和平的一统，是利益最大化的体现，而每个人都很满意。”<br/>卡尔仰起头来，他的脸上沐浴着...灯泡的光辉：“强尼，虽然联邦一直被批评为军国主义，但我们只是扩张主义，我们不是预战疯。”<br/>“你刚才的模样可不是现在表现的这样...能让我说说我的意见吗？”强尼趴在屏幕前，用手指将人联舰队战斗的表现都给圈了下来，以及一大堆分析报告。<br/>放在过去把这些信息全都看一遍得花上好一会，因为我们生物的大脑平均每秒只能思考50比特的信息，但是在电子脑技术越发地成熟并在联邦内普及开以后，对整个联邦社会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如果我们每个人思考并处理信息的速度扩大一倍，文明进步的速度就能上升不下百分之五十，这种直接对人类本身进行的强化联邦自然高度重视，所有的高级指挥官全都进行了改造。<br/>哪怕是强尼这种肌肉大猩猩也都已经在聊天的空隙间把情报给好好浏览了一遍：“联邦舰队如何我不清楚，不过他们也有机动步兵，也有动力装甲。”<br/>他放大了信息上的细节，艾瑞儿舰长竭力进行了全面的信息收集，她是有功的：“我不是装备专家，不知道他们的动力装甲和我们比怎么样，武器又如何，但毫无疑问这些一定不是第三帝国那些柴油板甲能比的。”<br/>带动力的装甲都可以叫动力装甲，但PA与PA之间是不同的。人联重步兵表现出来的敏捷性令人印象深刻，而特别是他们比联邦战甲更厚重，还有一层反关节足，这意味着更复杂的行动控制。目前所能表现的东西并不多，强尼认真地观察希望能判断出这些是货真价实还是徒有其表。<br/>没有必要，作为战士，只能以最坏的估计来判断。<br/>“我和亨利瓦罗少校的判断一样，一旦发生交战有很高的风险。”<br/>“不错，参谋部也这么想。”<br/>技术部门认为人联在这些动力装甲上全部采用了纳米复合材料，如果这是真的，看来他们很愿意下血本。假定人联的能源和我们一样，那根据计算这些反关节装甲的奔跑行进速度是联邦制式的1.4倍，我们在背后同样找到了火箭助推引擎的结构，那么他们同样也有飞行能力。<br/>联邦装甲能够做到的一切，看起来人联装甲一样能做到，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讲究从轨道纵情一跳了，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将会有很多共同话题。<br/>这和打臭虫可不一样，臭虫不会隔着几公里拿枪打你，所以你不可能从容作战。当面临另一个同等技术条件的对手时，所感受到的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更糟糕的在于经过十数年的臭虫战争，联邦的军备已经适应了一个对手，再难调整去面对另一个对手了。<br/>“海军怎么样？你们要是不行那我们可就完蛋了。”<br/>强尼问卡门，毕竟海军才是宇宙作战的真正保证，而后者想都没想就摇了头。<br/>“你在开玩笑吗，强尼？就这些内容能够看出什么？”卡门没好气地说，“你刚才都听到了，他们的船只很灵活，火力也不差，虽然对联邦舰船的毁伤效果不好评估——没有真正打过一场谁知道效果怎么样？”<br/>这场与外星生物的战斗全过程能展现的东西既丰富又匮乏，卡门有理由相信联邦战舰拥有火力上的优势，舰船也更大更坚固，但这些都是战役层面而已！<br/>“谁能告诉我这个人联的舰队规模究竟有多大？”卡门指着图像上的耀斑，黄昏与雷鸣说道，“他们采用的是什么编制，每一个编制有多少这样的大船小船，全都是这样，还是说有更大的？然后他们总共有多少战舰可以投入战场，以及一旦战争爆发，他们还能将舰队规模扩大多少倍?”<br/>卡门两手一摊：“你问能不能打赢？我回答不了，只有能回答这些问题的人才知道——卡尔，你知道吗？”<br/>“哈哈！”卡尔勾勒起了嘴角，“我当然不知道。”<br/>卡门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br/>而强尼问了一声：“上面是什么态度？”<br/>“预料之中的态度...毫无疑问，太空元帅们也并不想在臭虫的威胁还未消失的情况下陷入两线作战，特别是我们对这个人联依然还处于接近无知的眼下。”卡尔耸耸肩，“我不能透露太多，强尼，也许你会觉得我之前的反应有些过度，但你可以由此看见我们太空元帅的态度。”<br/>“直到不久之前，联邦还依然是已知宇宙中唯一的人类文明，而即便我们遭遇了外域地球，至少我们也是最繁荣，最统一，最强大的人类文明。强尼，如果你作为太空元帅，难道不希望这样的结果是永久吗？”<br/>“我想，大概任何人都会这么想。”<br/>“遭遇臭虫，麻杆，和包括这次的外星人都没有关系，这些外星敌人只会让联邦更加团结，强尼！团结的人类是强大的，就算由此爆发战争，惨烈的战争，联邦也绝不畏惧。”<br/>但遭遇外域地球开始，一切就有了变化。联邦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宇宙发生变化”这一令科学家抓狂的事，但外域地球的出现不仅轰动了联邦，也严重撼动了联邦的“唯一性”，这次让元帅和将军们抓狂了。<br/>“但就算是这样，任何空间技术不如联邦的外域地球也都没有关系。强尼，你知道最近联邦内部流行的舆论吗？关于联邦应当在外域地球之间建立更高秩序的言论。”<br/>“听说过，大联邦主义，最近很流行。”强尼眯起了他的独眼，抱起双手靠在墙边，“他们说，外域星系的存在带来了许多的不确定，而联邦将会是一支唯一确定，并且有能力应对不确定的力量。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像我们的祖先披荆斩棘建立联邦一样，将我们的理想进一步扩大给所有外域地球。”<br/>让人类团结！这正是联邦所擅长的。这点他们有理由自信，联邦四百年，在负责任的公民民主制下未曾有过动荡，祸乱，只有长久的和平与繁荣。军事民主，军法护国，先奉献后掌权的要求以及完全通透的社会晋升体系让这个文明历久弥新——这一切都是证据，联邦作为一个先进星际文明，一个优秀社会制度，具有包容性文化的证据。<br/>第一加盟地球如今在联邦的羽翼下不仅繁荣和平，同时反哺联邦带来了广泛的进步。有这样的经验，难道还不能证明“大联邦主义”的正确性吗？<br/>还真不能...或者说，这个主义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挑战。<br/>“战略参谋们并非没有考虑到外域地球中可能存在和我们一样的先进星际文明，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联邦这次连唯一性都失去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了，他们有什么资格代表人类？你们听着荒唐，但我们的太空元帅就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br/>“卡尔...”<br/>从来都冷静的卡尔眼中再度闪耀起光芒，即便他头上一直佩戴着约束器，但强大的精神力依然无法抑制地放射了出来。他的情绪穿透了房间，影响到了这片区域的每一个人，甚至立刻打断了下方的审问，审查官们甚至惊慌地站了起来——不要说他们，卡门人像触电一般呆在了原地，精神几乎涣散。唯一还能行动的是强尼，但就算是他，也感觉自己好像被巨浪中的扁舟，风暴中的烛火那样飘摇了起来——<br/>“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联邦，我坚信联邦的正确与正义性！这个人联的存在天然就是一份挑战，一份威胁，就从它夺去我们唯一性这点来看，就已经是对手了！”<br/>但突然，卡尔又话锋一转——精神力的放射也在这一瞬间陡然停止，就好像刚才只是个小意外似的，恢复了那副微笑的表情：“对手，但不代表敌人。虽然并不让人高兴，但至少我们并非没有心理准备，而且这也是大联邦主义能够得到扩展的一个良好机会，我说了我相信联邦的正确性和正义性，我们有制度优势，强尼，联邦不会失败。”<br/>“那看来我不用担心又一场战争爆发了...该死的卡尔，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br/>“抱歉，情不自禁...打得好，卡门。”<br/>军情部部长摸着发红的脸皮笑眯眯地说。<br/>---<br/>因为一次小小的精神力风暴泄露，审问被暂时停止，并且或许是作为补偿，又或许是卡尔早有安排，对于艾瑞儿中校来说，她为期一个月的审问被突然宣告结束了。<br/>当一身囚服的艾瑞儿被从座椅上解放出来时，她正前方的大门突然开启，从里面快步走进来一个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人。<br/>“卡门指挥官！”<br/>在惊讶声中，卡门给了艾瑞儿一个大大的拥抱：“抱歉，我来晚了...这些该死的特务，你明明应该是我们海军的英雄，受到凯旋的欢迎，但他们居然把你关了起来！我会去找施泰图上将申诉的，你还好吗？”<br/>既是老师，也是长官，更情同姐妹的两位女舰长手拉手离开监禁区，沿途卡门将军直接喝骂让看守们滚开，就这么直接要把艾瑞儿带上自己的船。<br/>“我会申请把你调到我的舰队来，至少我不会允许军情部的人到我的舰队里抓人！”<br/>“长官...”<br/>“还有你的船和船员，卡尔也必须一起放了，否则我和他没完！”<br/>卡门这么说着，当他们离开了监视后，她又抱住了艾瑞儿，认真地说道：“等会你和我好好讲一讲那支人联舰队的事，我有预感，事情没有卡尔说的那么简单。”<br/>---<br/>“卡门不是傻瓜，你觉得她会信你的话吗？”<br/>“她不需要相信。”卡尔部长停顿了一下，“她来要她的学生，我交给了她，剩下的她可以自己想，她会弄清楚的，如果弄不清楚，海军嘛，只要负责飞就行。”<br/>“那我呢？我今天听了你一大堆废话，然后刚才你告诉我我现在已经被你征调了，你变成我的直属长官。”<br/>这是另外一间办公室，两位老友单独地面对面坐着，强尼这时才看见一些让他见鬼的东西。<br/>“这个人联...他们甚至通过这位艾瑞儿送来了一台量子通信器，来和联邦建立相互的通信，可是现在你们都还在检查设备而没有打过一通电话？”<br/>“让对方等待同样是一种策略，更何况，我们怎么知道简单的东西里是否藏着一个不受控制的AI？”<br/>卡尔缓慢地喝着咖啡，良久才说道：“不受限制的AI，与联邦不同的FTL手段，并且极有可能对外域有比联邦更多的了解...这一切都那么扎眼，让我们的元帅们寝食难安，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目的，什么样的方法，开启这样的通话呢？”<br/>“不知道怎么对话，也不知道怎么打，那我们究竟知道什么？”<br/>“第三外域地球。”<br/>卡尔突然端正地坐了起来，眼中再度焕发精神：“他们是从第三外域地球外来的，足以我们锁定他们的范围。这个星系如同一个咽喉，介于我们彼此之间。”<br/>所以...<br/>“我们应该在人联之前拿下第三外域地球。”卡尔伸出手，然后虚空一握，仿佛要抓住什么，“解决掉那些外星人，解放那颗星球，那么在第一轮接触之中联邦就能占据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