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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可待成追忆

    苏琼总是容易陷入深深地回忆中,无法自拔。而她能够回忆的又没有墨良的记忆很短,所以她常常细细的回想墨良来接她的那个下午,她躲在父亲的药材篓子里,透过被藤条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视野看着村子里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杀死。

    她努力的张大眼睛看着他们用刀刺穿阿爹的胸膛,阿爹没有反抗,他在嘱咐苏琼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发出声音、不可以出来后,就坐在药捻子边捻药,就像无数个她玩累了回家时看到的一样,夕阳照在阿爹的身上有黄色的温暖光晕,粗糙的麻衣被阿爹穿出高雅的感觉。

    苏琼记得自己那时没有哭,因为姐姐走的时候说过要她笑着等自己回来,她只是用力咬住自己的双手,堵住恐惧的出口,让恐惧和仇恨流回靠近心脏的位置,生根发芽。那些人临走的时候在村子里放了一把火,就在火舌快要舔舐到她的衣襟,她觉得自己也许也会和阿爹一起走的时候,事实上那时她想,这样走了也好。

    这时墨良进来了,他衣服上上有着暗红的印迹,慌乱地叫着苏琼的名字:“琼儿……琼儿……”她努力地辨清了来人不是杀害父亲的那批人,从药材篓子中站起,墨良把苏琼夹起就跑出了村子。

    苏琼像猫一样蜷在墨良的臂弯中,看他的发丝在空中飞舞。他们站在村外的溪边看火焰吞噬着死一样寂静的村子。这时,她依旧没有哭,许久后听到墨良用呓语一样的声音说:“你姐姐死了。”悲愤就再也压抑不住,她用双手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到土地里,砸出悲伤的花朵。

    墨良静静地低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苏琼觉得她已经流干了她今生所有的眼泪,久到她意识到此生她再也无所倚靠。墨良才开口:“和我走。”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触动了她仅存的感动的神经,她抬头,半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搬到了这片竹林中住下。

    墨良话总是很少,笑容也很少,他教苏琼用剑、教她识字、教她弹琴,她没有学这些的天分,可是那些被火焰燃烧过、被血液洗礼过的记忆它总是缠绕着苏琼,她总觉得自己的心脏下方有一团小小的火苗,每当她懈怠的时候它就一点一点舔舐着她的心脏,似乎总是能闻到血液腥甜的味道。

    这样想着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用脚尖点着空水缸的边沿快速的移动着,终于,整整一百圈没有跌下来。跃下水缸,苏琼看见那抹青色的身影,此时若细细看会发现墨良淡淡地点了点头。

    苏琼站在原地没有动微仰着头看墨良背着手走进竹屋,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暖暖的竹子清香,就算长居竹林内也可以轻易分辨出良哥哥身上温暖的竹香,此刻她想:还好,我虽天分不佳总算也有自己的长处。

    日落之前苏琼默完了孙子兵法上卷,躺在竹床上轻声念着默写过的内容,等待睡意袭来,模糊中闻到温暖的竹香,兴许是夏夜的风太过温暖混着竹屋的味道让她嗅错……苏琼睡得很熟,但是她亦没有判断错,此时站在她床前的就是一身青衣的墨良,月光透过竹窗洒在墨良随意束起的发上。

    墨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苏琼阖上的双眼,觉得手心微微有些发热,似乎又回到那个抱着苏焱被残阳染红的下午,那个下午焱儿温热的血液融进了他交错的掌纹里,那个下午注定他此生再无所爱,那个下午……墨良低头看着自己模糊的掌纹中似有鲜艳如血般的红色氤氲而出。

    此刻他想:也许是时候带琼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