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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动歪心思(1)

    艰难而收获的严寒过去了。当白灿灿的野杏花在远处的山上一丛一丛悄然绽放的时候,西北大地迎来了她的五月。

    经过冬天的考验,张海潮已经可以独立掌控全站的运转,无大事不请示。同时,他逐渐习惯了以站为家,八个月里只休息过两次,一次找女朋友,一次回家,其余时间从未请假,堪称劳模。所有人也已经接受他冲锋大将般的存在,如果有事,非工作时间找别人很可能遭遇电话忙音,找他则无论何时都有回复。因此,众人开始忽视其他干部的存在,开始以他为舵,唯命是从。而张海潮精力旺盛,更乐于揽下所有工作,他自称铁人,绝累不死。

    这天中午,用餐时间,张海潮接到了电话,他看都不需要看,拿起便接,平时电话够多,大拇指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动作精准而娴熟。

    电话另一端说:“领导,今天这两辆车可能不太对劲儿。刚见到一辆破烂普桑停在路口,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油贩子开的车,会不会在我们这两辆车上动手脚?”当天上级生产调度安排了拉油任务,小车班根据生产调度的要求派出了两辆拉运罐车。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工作配合,张海潮随机派出了押运工人和随行皮卡,而电话正是才出发不久的押运工人打来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纵使法律一直在完善,可是油耗子手眼通天,无孔不入,罐车司机又都是社会无业人员,见财起意,来者不拒,因此,不管是在哪一环节,油一旦被人盯上,想要防盗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张海潮闻言,即刻神经跳起,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这是捕食者的兴奋。他心说盘踞在身边的小耗子被打得差不多已经不敢靠近,今天大耗子却主动送上门,可真是不知他张大爷长了三只慧眼。立功显能的心态使得他对搞出一个大动静极为热衷。张海潮随即连续几问,搞清楚那破烂桑塔纳停在小路拐上官方大路的交叉路口,而罐车正在装车,连小路都还没有驶入,通过对方形容,他也判断这破烂桑塔纳有鬼,鬼就在这车的破烂程度上。此时他早没了吃饭的兴致,吩咐押运人员原地待命,自己则一边回房冲了一包速溶咖啡,一边打电话又叫了一辆皮卡车。随后抄起保温杯,拎了外套,兴冲冲地窜了出去,跳上赶来门口等候的皮卡车,绝尘而去,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衔接紧密,正如他平时的工作安排,一丝不苟,细致高效。

    说实话,张海潮后来的日子过得太过平淡,每天都是那点破事儿。唯一新鲜的,就是偶尔跳出一两户老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站上骚扰吵闹,他往往寥寥数语就能解决,不仅处理得漂亮,还能换来老百姓啧啧称赞的口碑。时间一长,老实的老乡早已经与单位相处得和和睦睦,坏损的老乡知道讨不到好处则畏威而远之。工作太过容易,日子真的是太过枯燥和乏味,终于有事临门,他求之不得。需要提前向站长汇报一下吗?当然不需要。他有思路有胆识,等抓到大鱼再向世人展示,既为向上级邀功,也为向众人炫耀。况且,站长一旦提前知道,再派出几个人支援而走漏了风声或者抢走了功劳呢?张海潮打定主意,今天他就是要匹马单枪独战群贼,就是要让这帮不法之徒知道知道世上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他要做孤胆英雄。

    保温杯的盖子在张海潮手里被打开又盖上,反反复复,咖啡被滋溜一口滋溜一口喝掉,其实他是紧张。张海潮早忘掉了咖啡太热,他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神经里传递着兴奋。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这么大个事儿得有人一起分享,他选择了关系最直接的一个人——站长。他神采奕奕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拨通电话,另一端与站长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是麻将的声音,张海潮骄傲的心气儿因此先泄掉了一半。没有了兴致,只得就事论事,说清原委。可对方早已是见过大风大浪,此时兴趣正在麻将之上,哪有心情管他半分,“嗯啊好”地回复了一串,最后叮嘱他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张海潮吩咐皮卡车司机把车也停在路口,他们选择就地等候。皮卡车停的大摇大摆,无视其他,与马路对面的破烂普桑在荒芜的县道两旁形成了鲜明的对峙。张海潮将副驾驶的座位微微放倒,目光贴着引擎盖注视着马路对面的黑色小车,如猫盯老鼠。他同时好好思索筹划了一番,他预想了很多场景,也设想了大功告成后将是何等场面,包括他该怎样威震众贼并将它们像俘虏一样驱赶,该怎样向领导汇报、怎样与公安交接等等。各种场景如电影,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如此,时间过得飞快。

    两辆罐车,一前一后,满载诱惑,咯吱咯吱摇晃而来。张海潮从罐车车窗接下了司机递交的拉运凭证,爬上罐顶核实铅封情况。如果猜测属实,两辆罐车至少有一个司机应该心里有鬼,张海潮可不愿打草惊蛇,他要欲擒故纵,故而欣然放行。

    他本来想随后观察黑色小车的动向,可稍稍的停顿没有等来小车的行动,他只得放弃,再命令司机去追赶前面的罐车。

    县道平坦,但是多弯,三辆车浩浩荡荡,千回百转。张海潮将注意力侧重于后面的黑色小车,却见到那车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始终不曾上到跟前。他第一想法是对方已经打听到押车的人是谁,自然应该是知难而退,由此放弃。虽说是以威驱离有惊无险,可这种想法却使他自己感觉到灰心丧气,他为别人不敢行动、自己抓不到贼而丧气。可是,面对事实,他只能再转念去想。他想到自己在圈子里面所散射的影响力,他精明勇武,谦和正派,杀伐果决……这些词貌似都还不够准确,唯独“影响力”能够包罗所有,如量身定做一般。他甚至不自觉将自己与德高望重有影响力的一些“老大”联系在了一起……

    张海潮时不时留意头车,虽然留有一定的车距,但目视可见,自然放心无虞。以前有人说过,玩大的油贩子会在路上想办法把油换成水。甚至有传说怎么将铅封打开再恢复原样、抽油的泵有多大、灌水的速度有多快,但想必这一连串动作紧密配合一气呵成,也不可能在几分钟内就能完成,所以,偷盗没有传说中那般容易。

    车辆如常行驶,可七拐八拐却在不经意间不见了头车踪影,那车已然窜远。事出反常恐有妖,张海潮又来了精神,催促皮卡车提速换挡追赶上去。挡在前面的罐车没有故意阻拦,也没有反常表现,他们很快便将第一辆车赶上。见前车正常,张海潮才放下心来。车况不同,司机风格不同,有快有慢算是正常,他虽然认为自己多疑,却还是感觉司机偷窃不成在有意挑衅他,或者是仍然在从中寻找作案机会。张海潮指示皮卡再次超越头车,然后放慢速度,将头车稳稳压在后面。超车之时他留意了皮卡车的迈速表,已经上了100,说明第一辆罐车的速度不会低于80,这的确远远超出了规定的车速。为了等待后车,他们把车速甚至控制到不足三十,惹得屁股后面罐车连续鸣笛催促,而旁边一辆一辆私家车紧张地超将过去,不解两车是什么情况。

    车速被控制之后又过了十来分钟,却不见后车赶上。张海潮又起疑心,甚至为此焦躁,心说即使老牛破车,怕是也早就应该赶了上来,心里想着,只得示意罐车路边停车,原地等候。他下车与罐车司机交代几句,便乘上皮卡调头向后,去寻找后面的罐车。又是过了几分钟,他才终于见到了那辆缓慢前行的老旧破车,才又放心。可再次行驶至前车停留之处时,却又不见了前车,那车没有听从命令,已经驶出很远。

    张海潮按照拉运凭证上面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对罐车的不令而行进行责问,并严令其控制车速行驶。对方辩称其家中有急事,他急等完成这单赶回家办事,沟通中推三阻四尽是花言巧语。张海潮不管,再欲硬逼,却引来对方咆哮。

    虽然才半年时间,但张海潮早受惯了别人眉眼朝上的仰视,却不想被一个小小的配属司机吼叫训斥,一时间很是难以接受。张海潮因此被激发了斗志,心想今天要是不把你收拾了,自己以后还怎样立威?他怒火上头,把电话打给了站长,并将两车一快一慢不服从命令的情况添油加醋汇报了一番,但他并没有说他与司机发生了冲突甚至被司机羞辱,即便如此,他也抱定了站长会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的想法。可是,他期望过高了,站长顾不上他,对于这种反常现象只回复了三个字——好着呢。但这三个字并不能熄灭张海潮的怒火,反而更坚定了他要与司机一较高下的想法。他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