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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冷夜忆兰因

    殿中寒江早已等候多时,风临见她将蜜饯果子摆在自己侧殿的食桌上,有些疑惑:“今日不在父亲那儿吃吗?”

    寒江笑答:“皇夫殿下听闻您领了宁小姐来,特意让小膳房将饭菜送到这儿,说怕您与宁小姐与他同桌拘束。”

    风临笑弯了眼,道:“爹爹真是善解人意。”

    宁歆早已饿坏了,一听在这吃,在风临面前也不装那副淑女模样,大摇大摆坐下来,说:“殿下别磨蹭了,我都要饿死了!”

    风临看着她那副模样不禁摇头,狠狠拍了下她的脏手,道:“先去净手!”宁歆揉着手不情不愿地起身洗手,嘴里嘟囔个没完。

    二人坐在桌前边吃边喝,宁歆拿着那玫瑰酿狠狠吸了一口香气,再小口咂一咂味道,大赞:“好酒!”风临得意道:“妙不可言吧?尚食局别的不怎么样,就这酒酿的极好。”

    一口菜一口酒,俩人推杯换盏,言行举止颇有老酒罐子的风范。可俩小孩能有多能喝,不过半壶下肚,二人就进入了天老大我老二的境界。

    哐的一声,宁歆猛拍一下桌子,含糊不清道:“你说!你他妈把老娘弄进宫里来,是不是记恨老娘那天说了你?”

    寒江一瞧这宁小姐已然喝高了,便让白苏守在寝房门口,自己跑出去弄解酒汤去。风临倒没有像她那样进入无我之境,可也迷迷糊糊,大着舌头喝道:“拍个屁,都给我家寒江吓跑了!”

    宁歆不依不饶:“你别转移话题,你说!是不是记恨我那天说你一句!你把老娘弄进宫来,天天抄那个清净经,抄抄抄!我抄他妈抄的都不认字了!呜呜呜呜呜呜……”宁歆越说越急,讲到清净经时竟委屈万分,呜呜痛哭起来,可见清净经对她杀伤之大。

    “瞅你那熊样,”风临翻了个白眼,“抄那点经哭个屁。本王那是喜欢你,才跟母皇要你陪读!虽然你长得很欠揍,但是叫我不要在皇城骑马的,除了我爹爹和长姐,你是第三个……你说的那句话,有些像我爹爹说的……”

    宁歆大着舌头,问:“你是说,你叫我进宫,是因为我像你爸?”

    “我像你爸!”

    宁歆摆摆手说:“那可真不像,你有点像我大姐和我弟的结合体。”

    “怎么讲?”

    “我大姐在家的时候,天天收拾我,拿个戒尺看着我读书,把我管得老老实实,我弟他就乐损我,说话专往我那七寸上打。你就属于集她二人之精华,既把我管得像孙子一样,又拿话戳我肺管子。”说到这,宁歆重重叹一口气,拿起酒杯又闷了一口,道:“皇家活也不好干啊……”

    “哈哈哈哈。”风临瞅她那样就想笑,道:“你在家地位也不怎么样嘛!我可没尝过这种滋味。要说管着我,我长姐和你大姐很像,把我管得服服帖帖,但我没有弟弟,所以没体验过打嘴仗。”

    还没等宁歆接话,风临忽然摇摇头,神色变得落寞,低声道:“不对,不对,我有弟弟。只是他不喜欢我。”

    宁歆道:“你要接受自己招人烦的事实。”

    风临道:“滚蛋。”

    宁歆嘿嘿笑着,趴在桌子上说:“这么看,你在宫里除了和你长姐玩,也没别人陪你玩啊?”

    风临点头道:“差不多吧,除了长姐,就是寒江白苏会陪我玩了。不过也没什么,我是皇女,大部分时间都应该放在读书习武上,本也没太多时间玩。”

    听她这么说,宁歆猛然坐直道:“你比我还小两岁呢,这也太可怜了,你的兄弟姐妹都这样吗?”

    “都差不多。皇子会轻松一些。”风临淡淡地回答,将后背倚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看宁歆。宁歆被她看得毛了,说:“你干嘛看我?”

    风临笑道:“我有时有点羡慕你,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你可以在京城肆意胡闹,可以和弟弟拌嘴,和朋友走街串巷,回到家里,大约也是为所欲为,没人会害你吧?”

    宁歆大声道:“当然啦,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怎么可能害我。”风临听着她理所当然的回答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宁歆用手撑着脑袋,道:“我有时候觉得你特别老,不是说长得老,而是、而是你说的话,就像大人说的一样。我看你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其妙有些同情你。可我同情你什么呢?你是尊贵的定安王,有那么多的财富,那么多的仆人,住在这么大的屋子,你说我同情你什么?我羡慕还来不及。”

    看着宁歆含糊不清地啰嗦,风临无奈笑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当皇女是富贵,可也有许多烦恼。同父同母的弟弟像陌生人,唯一的哥哥妒恨我,外祖父不待见,闲的没事就折腾我一番。满宫里的侍君们没一个不盼着我父亲倒的,走在皇宫说个话也要看看四周,因为你不知道路过的那个不起眼的宫人是谁的眼线,说的话会不会添油加醋传到旁人耳朵里。

    这宫里能真心相信的没几个,就连我的母皇,我也要时时揣度她的心情,生怕触了霉头。”

    风临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有没有抄过一百遍训诫?有没有在宫门口罚跪一天?有没有在寒风里吃闭门羹?有没有在池塘边被人推下水?你的父亲被人下过毒吗?你的姐姐去过前线厮杀吗?真要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不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你告诉我,我才惊觉有许多不同。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抱怨,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我因为这个身份,享受了无尽的荣华富贵,这一点点的烦恼,实在不足挂齿。

    享受了,就要付出,天下没有只享受而不付出的道理。这是长姐自小教我的。

    唉,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我可能不应该喝这个花酿,我可能是太想和谁倾诉一下吧……父亲和长姐承受的比我更多,我不想去给她们增加烦恼。可我实在太闷了,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自顾自说了许久,才发现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抬头一看,这丫头不知何时哭了起来,滚圆的泪珠成串从脸颊划过。

    风临瞧她这样子酒醒了一大半,赶忙道:“你怎么了?”

    宁歆听她一问,开始小声啜泣,而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呜呜……殿下,我、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惨!呜呜呜……殿下……我不该说你骑马,骑个马有什么的?他妈的以后你尽管骑,谁拦着我就揍谁!呜呜呜……”

    风临有些愧疚,拿出丝帕递给她,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宁歆拿着丝帕狠狠擦了擦大鼻涕,一把搂住风临哭道:“你说!你以后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愿意听,呜呜呜……没人和你玩,我宁歆和你玩!你弟弟不理你,咱俩就拜把子,我当你弟弟!”

    她越哭越起劲,风临很是无奈,她也不大会安慰人,只好僵硬地拍拍宁歆脑袋,道:“别哭了,你大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

    宁歆闻言使劲蹭了蹭脸,猛然起身道:“走!殿下!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俩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拜把子!”

    风临听她的话也慷慨激昂起来,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倒了两杯酒,道:“拜就拜!来!干了这杯酒,以后我有你就有!”

    宁歆瞥了她一眼,摇头道:“你知不知道怎么拜啊,那得搁武神像面前拜,光喝酒能行吗?”

    言之有理,风临点头,俩人晃晃悠悠在殿里找武神像,半晌,风临迷迷糊糊说:“哎……宁歆……我这没有啊……”

    “那怎么办?”宁歆眉毛登时拧得像麻花一样,两颗大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没关公,我怎么当你弟弟?呜……”

    “别哭!女儿有泪不轻弹。”风临抬起手想给她擦擦眼泪,结果喝大了,手控制不住,啪一下拍在宁歆脸上,宁歆哭得更大声了:“你打我……”

    风临赶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是想给你擦眼泪来着。好了别哭了,非得有神像吗?拜天地不成吗?要我说天上那么多发光的不管事?外面可大一月亮,就拜它!”

    “好,走吧殿下!”宁歆点头,拉起她的手。风临目光一凛,打着舌头严肃道:“好姐妹,diao什么殿下,diao窝云逸。”

    宁歆一脸感动,激动道:“那你也叫我安愉!”

    “走,安愉!”

    “走,云逸!”

    夜色朦胧,寒江端着两碗解酒汤回到栖梧宫,一踏进宫门,便看到两团小小黑影跪在地上,对着月亮又哭又拜。

    呵呵,不信鬼,不传鬼。她心中默念这两句话,两眼一翻,直直晕倒在地。

    翌日,太阳都照屁股了,风临才堪堪起身,转头推了推身旁的宁歆,说:“快起来,恐要误了课了。”

    白苏闻声进殿,道:“殿下勿急,皇夫殿下一早便遣人去和夫子们请了假。您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父亲帮着请了假?风临手扶上额,头痛欲裂,想起昨晚耍酒疯的一幕幕,叹了口气,想必父亲都知道了,保不齐又要挨训。她似是想起什么,赶忙问:“寒江呢?”

    白苏瞅着眼前满头乱发的小殿下,很是无奈道:“别提了殿下,寒江姐姐昨晚被你俩吓得够呛,后脑勺摔了个大包,太医瞧了说无大碍,可也要休息两日。殿下,不是奴婢说您,好端端的赶忙跑到院里拜月亮,吓死个人了!”

    想起昨晚的一幕幕,风临道:“别说了,都是过往。今日的我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我,我没有拜过月亮,没有……”

    床上的宁歆听着两人说话声也起来了,迷迷糊糊坐起来,哑着嗓子道:“哎,我这头怎么这么疼啊……哎?我嗓子怎么了?”

    风临白了她一眼:“你嚎了大半夜,嗓子能不哑吗?”

    宁歆被这一句话点醒,脸红的像火烧了一样,看样子是想起来昨晚怎么耍酒疯的了。风临跳下床,对她一伸手道:“走吧,吾的好弟弟。”

    “你……!”

    二人梳妆打扮了一番,因着宁歆身上酒气太重,风临自己的衣物又有点小,便让白苏去父亲那取了件长姐儿时的衣物来给宁歆换上。

    白苏梳发不如寒江,拿手的只有一个发式,因而二人梳着一模一样的发髻来到正殿中。皇夫瞅着这俩小孩一脸宿醉未消的样子,又气又笑,道:“好呀,小不点的人儿,就喝起酒来,能喝也行啊,算你们天生海量。听说只喝了一壶不到,俩人就喝到院子里去拜月亮了?”

    两个小孩低着头,红着脸,宁歆是大气不敢出,风临则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一直保持的英名,算是在昨晚碎了个干净。

    “罢了罢了,”皇夫到底还是心软的人,看着两个孩子低着头,也不忍心再训斥,只道:“过来喝些粥吧,吃完让御医瞧一眼。”

    风临一听这话便知没多大事,用手碰了碰宁歆道:“好啦,没事了,来吃饭吧。”

    宁歆长舒一口气,乖乖坐到桌前。二人吃完饭,御医也到了,对着就是一番望闻问切,开了些苦汁子,逼着两人喝下。二人一口闷完,风临借口送宁歆出宫,逃也似地跑出了栖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