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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夜起凉风

    白苏上前两步道:“一群糊涂的东西,在宫里做事也这样不成体统!扰了殿下清净!还不快交代,到底为的什么现眼?!”

    一位老侍刚想开口,旁边的崔尚食便急忙忙抢先道:“殿下明察!实是尚食局的人受了委屈,这才吵嚷起来。今日小裴在路上碰见了缙王殿下,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事,不成想却恼了刘昭仪,磕头赔罪还不够,还要将人撵出去!奴婢以为,就算小裴有过,错不至此吧?何况尚食局遣人,总要禀了皇夫殿下,谁知这几个人竟不分青红皂白,冲进来动起了手!这才惊……”

    “胡说八道!”另一拨为首的老侍打断道,“崔尚食上下嘴皮一翻,便将自己人择了个干净,倒成我们毓秀馆的不是了!那厮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难道非要咱在殿下面前将那污糟心思讲出来?污了殿下的耳?!”

    眼看两拨人又要呛起来,白苏忙厉声喝止:“放肆!殿下面前,还敢搬弄口舌!还不安静些!”

    一群人听了喝止,面上不忿,但还是悻悻合上了嘴。风临揉了揉被吵得生疼的耳朵,看向角落里站着的那个少年,他的额头间已是猩红一片,脸色如同草灰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叹道:“又是你。”

    裴自清不说话,嘴抿得发白,手上紧紧攥着自己的粗布包裹。风临收回目光,道:“聚众闹事,你们好大的胆子,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的能耐!一并带回栖梧宫,听候父君发落吧。”

    “定安王殿下且慢。”

    一道颇有韵味的男声幽幽飘来,风临循声望去,原是那刘昭仪不知从哪冒出来,对着风临微微一礼,笑道:“殿下,是臣侍管教不力,底下人又愚钝,才出了这场闹剧。臣侍这就将他们带回好好惩戒,定然不会再犯。”

    风临开口拦住了他话意:“吾说了,带回栖梧宫听皇夫发落。”

    刘昭仪面色不改,仍是满脸笑意:“殿下,皇夫身子一直虚弱,这些年才好些,一点小事,怎好闹到皇夫面前,让皇夫忧心呢?”

    “一点小事?”风临微笑道,“尚食局的事不在尚食局吵,推嚷到这来显眼,幸得吾路过,还能带回栖梧宫分辩分辩,若她们再闹一会儿,怕是要去金龙殿分辩一二了吧?”

    刘昭仪闻言笑容一滞:“殿下言重了。”

    “刘昭仪,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随吾一并去坐坐吧。”说完,风临放下了帘子,也不去理会他的神色。白苏抬手,命轿辇折回栖梧宫。

    一群宫人面色不明,跟着轿辇缓缓挪步。刘昭仪望着风临的轿影,慢慢收起了笑脸,一旁的侍从问:“郎君,这……”

    “无妨,见机行事罢。”刘昭仪丢下这一句,对着身旁另一位宫女宫人耳语几句,便转身乘轿跟上。

    皇夫傍晚难得清净一会儿,正坐在窗前静静翻读诗书,忽闻宫门处脚步纷乱,正欲遣人问问,门口一小侍快步走进来,道:“皇夫殿下,小殿下回来了,不知为何,还带了好些人来……刘昭仪也来了。”

    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风临一向不喜刘昭仪,今日一并回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皇夫轻放手中书,温声道:“请他们到正厅去吧,本宫随后就到。”

    身后的文雁忙帮他整理仪容,边挽发髻边问:“殿下,小殿下怎会同刘昭仪一起来?不是说要去东宫吗?”

    皇夫轻声道:“待会一问便知。”

    风临等人在正厅稍坐了一会,皇夫便至。众人行礼,皇夫则挥袖道:“起吧。此时来,所为何事?”

    风临起身道:“禀父君,儿往东宫去时,见宫道上一群人吵嚷不休,引人注目,便问了几句。原是刘昭仪的人与尚食局的人冲突起来,儿觉得这帮人颇不懂规矩,本想罚了去挨板子就是,但其中牵扯毓秀馆,儿不敢轻狂,便带回栖梧宫,由父君发落。刘昭仪巧遇,也一并跟了过来。”

    皇夫不语,面色未凝。他治宫虽宽仁,但规矩严明,少有这样的事发生,宫道上聚众打架,说轻了便是下人们愚钝轻狂,说重了,便是他治宫不力。他微微侧目,看向刘昭仪。

    刘昭仪接住他的目光,行礼道:“皇夫殿下,臣侍管教不严,底下人做事毛躁了些,但若非尚食局的人冒犯在先,他们定然不会如此行事。”

    皇夫看向底下跪着的崔尚食和宫人们,开口道:“你们说。”

    两拨人微惊,跪在地上,将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少不得添点油加点醋。

    听闻此事还牵扯缙王,皇夫慎重了起来,他将聚众闹事的那些宫人们一并罚领三十大板,扣了月银,有职位的均降一级。

    如此一来,便散去了大半的人,殿内只留下风临,刘昭仪崔尚食,裴自清,为首的那几位毓秀馆的老人儿。皇夫略一思酌,遣人将缙王也悄悄请了来。

    众人坐在殿中正等着,没成想缙王没来,倒是武皇来了。皇夫惊讶:“陛下?您怎么……”

    武皇冷眼扫了一圈,道:“不懂规矩的东西,闹得满宫皆知,连皇太夫都知晓了。”

    皇夫连忙行礼道:“是臣无能,治宫不力,才扰了圣驾,扰了慈安宫。”

    武皇径直走过皇夫身侧,坐到正位。皇夫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坐到她身侧的副椅上。武皇沉着脸不语,静静等着风恪。不多时风恪也到了,她见到武皇也是一愣,连忙行礼。

    武皇缓缓抬眼,道:“你起的因,也要你作个尾。”

    风恪满头大汗,道:“儿臣不解。”

    武皇未接话,底下的刘昭仪倒扑跪在地上,说:“陛下!恪儿一直本分,并无错处啊。那内侍在尚食局不思本分,常借着送餐为由对恪儿眉来眼去,攀龙附凤之心人尽皆知!恪儿自惜,一再躲让,可毓秀馆并不似栖梧宫,没有小膳房,那尚食局日日送餐,如何根绝得了呢?这下人更是不知廉耻,一味地跟随恪儿,处处相遇。臣侍见此,如何能忍?这才失了分寸,只想着将这下人赶出去为好。千错万错都是臣侍的错,望陛下莫要迁怒恪儿。”

    其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倒给人一副怜女失智的模样。武皇没有理会他,仍微笑着注视风恪,道:“果真如此?”

    风恪闻言身躯一紧,却是久久不开口。

    武皇见状悠悠道:“既如此,将他赏你做通房?”

    风恪噗通一跪,道:“儿臣不敢。”

    “那,果真如此吗?”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激得风恪满头大汗,她不敢回望身后人的表情,更不敢抬头看武皇的脸色,咬着牙道:“果真如此!”

    “嗯。”武皇面色并未有太多变化,转头对皇夫道:“再选批新人补上吧。”

    身后的刘育昌闻言会意,立刻冲着殿外的侍卫一招手,几个御兵飞速进殿,将地上的几个宫人往外拖拽。

    从头至尾,武皇都没有看下人一眼。

    眼见着这几人便要身首异处,皇夫心中不忍,道:“陛下,这实非什么大过,何不饶他们一命,撵出宫就好……”

    武皇微微一笑,淡然道:“你也不懂规矩吗?”

    这话问得皇夫脸色一白,不知如何言语。

    裴自清自进殿起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也不需要发。他这样的下人,生死只在她们的一念之间,他早不抱什么期望,只听天由命罢。他在听到那句通房时,微微抬了下头,看了一眼风恪的背影,那一瞬间他不能否认,是有过一丝期待的。可惜。

    他任由着自己被人拽抹布一样拖着走,脑中思索自己这辈子有没有做什么错事,只盼下辈子投个好胎,莫要再给人当牛做马了。

    “等一下!”

    风临跳下椅子几步走到武皇前,行礼道:“母皇,儿年幼时顽劣,曾爬到宫墙之上,险些坠地。幸得裴内侍路过接住了孩儿,才保儿一双好腿。因儿惧怕母皇与父君责罚,没有言说,但其救过儿是不争的事实。今日之事,他有过错,但救命之恩,或可相抵罢?不若将他赏给儿做个伙夫,只在小膳房做事,儿作保,定不会再扰皇姐。”

    话音回荡在殿中,武皇似笑非笑的看着风临,没有接话。风临抬头看了眼武皇,直接一跪,笑道:“谢母皇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