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 160 章 真情难抑

    一轮朝会,两度议潮,三五日转瞬飞过。

    在风临压抑煎熬的闲度中,二月十二,花朝节到来了。

    因与先太女祭礼相近,今年花朝节京中并不张扬,但该有的环节,该祭的花神还是要做。

    虽是节日,但风临实在没什么心情。人到佳节怎能不想见见家人?然而她连日上书的入宫拜见请求,尽数被武皇否了。

    武皇不许她进宫。

    自马球会后,她再没见着父亲与弟弟。

    花朝节,她原本就想呆在府里熬过去。但是暗卫告诉了她一个消息:相府公子在神霄宫庙会上扮花神。

    扮花神而已,没什么可瞧的。

    她风临又不是没见过扮花神的,一个庙会而已。

    她这样想着,等到回过神时,就已经揣着小木匣站在庙会里了。

    算了,嘴硬什么。

    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心了么,还狡辩什么。

    很多日没见到过他了,她想见见他,也想……给他说一声抱歉。

    风临没有去寻他,只像一个寻常百姓那样,站在人群里,在鼎沸人声中等待将至的花神。她好久没来过庙会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漫天的彩绸飘摇,在她眼中投下绚烂的色彩。她正愣神时,听到远远的前方有乐声传来,一个小孩子高声道:“花神来啦!”

    风临惊而望去,远处行来一座繁花如锦的游台,彩绸制成永不凋谢的芙蓉,围绕簇拥而上,白绸仿天云之韵,饰装高台。台上,有位少年玉冠花容,姿仪如松,精美芙蓉花饰妆点在他身上、发冠,将其本就美丽绝伦的容颜映衬得不似人间美色。

    容光煌煌,真似神君踏云而来。

    月华为佩,芙花为裳。烁星点目,清辉沐光。手捻清风为逸带,衣借妙荷三分香。此姿只应云端见,凡尘能得几观闻?

    秀丽长袍自眼前飘过,白色浮光绸,配着芙花粉色渐变于袖摆,好像真的穿了芙蓉所化的仙袍。

    风临直直望着游台上的子徽仪,胸内轰鸣如擂鼓。

    许是她望得太直,太灼,连游台上的少年也察觉到了异样,垂眸望来,长睫沐光间,他眉间描画的芙花神印一闪。

    这一眼,险让风临忘了呼吸。

    游台渐渐远去,人潮跟随向前。风临呆站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游毕,子徽仪被人扶着从高台下来,慢慢往预备休息的楼中走去。虽然光鲜,但这实在是个累人的差事。因是扮花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都不可以乱做,长久保持下来十分疲惫。

    他坐上轿子,好半天才回到楼中,准备暂卸发冠衣袍,回去休息。下了轿,他走在楼里,回想刚刚一幕,却是笑了一下。

    她看到我了。

    我今天打扮很漂亮,她看到了,会不会喜欢我一点。会不会……不那么讨厌我了。

    楼中等候的素问早迎了上来,关切道:“如何?公子可有不适么?”

    “没事。”子徽仪摇摇头,跟他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刚上楼一拐,突然一只手探来,直接将他拉到了道旁廊内的房间。

    房门在瞬息之间合闭,子徽仪心中大惊,将要叫喊出声,却听身前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孤。”

    子徽仪惊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人,竟真的是风临。

    是您?是您才更该叫啊!

    虽这样想着,但子徽仪并未出声,只稍稍后退一步,不安地看着风临,问:“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风临心知自己这样行为不妥,低声道:“抱歉公子,孤想见你一面,但一直不得机会。”

    “你似乎……在躲着孤。”

    子徽仪闻言低下头,抿唇不语。

    风临望着他美丽的面容,心内激涌。明明人就在眼前,思念不减反增。

    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面容,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睫,鼻梁,再到……那张如樱花一般的柔唇。

    在眸光触及嘴唇的瞬间,风临突然忆起那柔软的触感,脸上忽然有点热。

    子徽仪紧张地等着她上言语,悄悄暗瞄她一眼,却不想正见她盯着自己的唇看。霎时间悲凉涌上心头,他不敢相信风临说想见他,竟只是为了这个心思。

    剜心的话几乎在同时回荡耳边,令子徽仪脸色微白。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仍是个……

    再开口,他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我……我还有事,素问还在外面等我。先失陪了。”

    “等一下,素问那孤让人去说了。我们谈……”见他要走,风临伸手想去拉住他,没想到子徽仪反应忽然激烈,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这一鲜明的拒绝令风临胸膛闷痛,眼看人要走,她狠一咬牙,也顾不得什么脸不脸的,伸手抓住他手腕就将人扯回来,“等一下。”

    “放开!”子徽仪被她扯回去,“您又要做什么?又要羞辱我吗?”

    风临心痛道:“羞辱?孤羞辱你什么了?怎么孤对你做的事都是羞辱呢?她们如何待你的,你都不觉得是羞辱,偏偏孤就是?”

    子徽仪道:“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放开我。”

    “你不明白?”风临微微用力,使劲将人扯回眼前,“孤对你做的就是羞辱,那风恪呢?她打你看轻你,你就很喜欢?”

    子徽仪被气得微微发抖,胸膛被悲伤填满,干脆道:“我……我……对!就是这样的!谁都行,我就是不喜欢您这样对我!”

    “你说什么?”风临气血上涌,一把抓住他,将人摁在身后墙上,抓着他的手道,“你再说一遍!”

    子徽仪颤声道:“我就是不喜欢您这样,我就不要——”

    “那我偏要!”

    风临恼羞成怒,欺身吻上,子徽仪再次感受到那温热的唇,身体骤然紧绷,悲伤满溢眼眸。

    她的吻还是那样霸道,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唇吻遍他嘴唇后,便要舔开他的齿关。子徽仪想反抗,但风临先一步制住了他的动作,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一只手抓住他的右手腕摁在墙上,将他逼得无路可逃。

    汹烈的吻如战场强攻,她在攻城略地。

    子徽仪不甘被她这样对待,身体被制住,他便想用牙咬伤她,逼她退兵。但是在他打开齿关,颤抖着放进她一点点舌尖,想要咬破她时,却突然不忍心起来。于是那本该见血的咬,就在他的不忍下削减了几乎全部的力道,变成了对舌尖的轻轻微咬,像一只小猫的示威。

    就是这一刹那的心软,便叫这位久经沙场的少年亲王抓住机会,立刻攻入城池。子徽仪猝不及防,被她闯入,惊慌地想要后退逃走,却不料后路早被一堵墙堵住,他就这样给摁在墙上,被她攻破齿关,劫掠了个干干净净。

    呜咽声在绵延不绝的吻中溢泄,那双清美眼眸也在艰难喘息间泛出一点红,好委屈的模样。他怎么会露出这么伤心的眼神。

    风临看着,心想:他就这样不喜欢我的触碰吗。

    在他伤心的目光中,柔软的吻也染上的苦涩的味道。风临被这苦味刺痛手心,一时失神,便被子徽仪奋力推开。

    “不要……不……要……”

    墙上芙白相间的衣袍微乱,少年心碎地倚在墙上,无力而悲伤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要,不想被她这样对待。

    谁来羞辱,都无所谓。

    只有她,不想。

    想着想着,他就快哭出来。为什么她对别人都很好,对他却这样呢?

    因为是……吗?

    子徽仪颤抖着望她,强忍着痛苦的情绪,哽咽道:“我不是……下贱……的人……”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甚至连话音都破碎难辨,但风临就是听懂了。在明白眼前少年因何痛苦后,她的怒火就被一大盆水浇灭了,连同那点羞恼一起,灭得干干净净。

    风临苦笑一声,上前牵住他发抖的手,低头吻了一下他发抖的手指,安抚着,也带着点落寞说:“你不是。”

    子徽仪强忍着难过,很艰难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抬起头,用认真而落寞的神色说:“你是知书达礼,仪态端方的公子,是有的人……魂牵梦绕,梦不可得的少年郎。”

    “你不是那种人。”

    “是我说错了话。”风临道,“我说错了。”

    她又低头,轻轻吻了他的指尖,就像想要吻去他的颤抖与心伤,“是我错了。”

    子徽仪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做梦也不敢想,这辈子还能得到风临这样一句话。是不是在做梦?

    他忽然有点怕,不敢说话。怕一说话,梦就醒了。眼前人就散了。

    得不到回应,风临本就落寞的眼眸更黯淡几分,缓慢抬起黑色的凤眸,望着子徽仪,微微靠前,拉着他的手,目光幽深而执着,只映着他的身影。

    望着他伤心欲碎的模样,风临叹了口气,忽然就认了输,用很低的声音说:“徽仪,不要怕孤。利用孤吧。”

    子徽仪吃惊地抬头望向她,殿下说什么?

    风临将他的手抬至自己唇前,轻轻吻上,在唇瓣触碰到玉指的时候,抬眸,目光灼灼盯着子徽仪:“利用孤吧。”

    “就算处境不佳,孤的地位也不低,你既要摆布他人换取权利,何不来利用孤?孤的身份,孤手中握着的权柄,比你看上的很多人都要高、都要大。”

    说话的时候,风临始终凝望着他的双眼。

    子徽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中的震惊甚至已盖过了方才被强吻的痛意:殿下她说什么?利用……?殿下,那个殿下,要我利用她?

    这话太荒谬,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子徽仪何其了解风临,他与她相识十年,从小相伴到大,他是这世上最了解风临的那几人之一。风临出身高贵,又自幼由太女亲自教导,她骨子里流淌着一股傲气,她对尊严的看重不是旁人能想象的。

    这样的人在经历先前那些变故、暗算、背刺后,她对欺骗利用必然无法容忍,甚至该成倍地厌憎痛恨。这样的她,怎么会说出让人利用她的话?

    还是对一个已决裂的旧人?

    子徽仪内心受到巨大震动,他的思绪不受控地想去探究她这话背后的意义:殿下她为什么会对我说出这话来?她是想骗我放下警惕,然后狠狠设计践踏我,还是……她真的要我利用她?

    如果是后者,那么她为何……她允许我利用她?她希望我利用她?她对我的容忍胜过了她对利用的厌憎吗?

    子徽仪突然像被雷击中,战栗地想:难道……她在意我,在意到宁可我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