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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兰风拂墨影 秀掌催残冰

    “啪!”

    “跪下!”

    凤鸾宫前,皇夫面无表情,当着满宫人的面直直跪下。

    皇太夫的手被秋红揉着,只觉这一巴掌不解恨,嘴上仍斥责道:“无能之辈!教养出的孩子也顽劣不堪!不过一场春猎,生出这许多事端。陛下不适时你就在一旁,你是如何服侍的?陛下有孕你不是不知,却一点也不上心!”

    这话说得极为严厉,连一旁的郎君们听着都十分刺耳,这皇太夫也不知怎得生如此大的气,竟不顾身份动起手来,眼瞅着皇夫的嘴角血迹斑斑,也无人敢上前擦拭。

    “你怎么不说话?!”

    皇夫咽下嘴中血沫,木然行礼:“是臣之过。”

    “本宫自然知道是你的过错!若非你的过错,陛下怎会如此?!”

    院内进来一队宫人,手中抬着高香、祭鼎等物,来到宫前,有条不紊摆出了一套祈福礼器。

    武朝无论民间还是皇室,妻子生育,丈夫都须得跪在产房外点香祈福。

    准确的说不仅仅是生育,讲究规矩的人家,凡有关女主人孕期之事,都要丈夫跪在外院祈福,以保女子孕期康健,产育顺利。

    而今陛下有异样,摆出这一套东西自然是名正言顺。这两年新进宫的男侍看着这套大香一脸惊奇,皇夫倒不是很惊讶的样子,黝黑的眼睛连抬也没抬,就这么静静跪着,好似块没生气的木雕。

    他习以为常了。

    瞧着他这幅样子,皇太夫就来气,闷不做声,还是那么惹人生厌。他极为不耐烦地吩咐:“点香吧。”而后端坐于院中椅上,手里拨弄着佛珠,对着那群人默默给了个眼色。

    那群人领头的立刻会意,熟练地把这五尺高香摆到皇夫近前。这香极粗,燃起来热雾灼人,香气熏得皇夫咳嗽不止。可每咳一下,那皇太夫便斥责一通,只能尽力压抑,反而更难受。不过半刻人已小脸惨白。

    文雁忠心,看不过皇夫被这般折磨,斗胆跪上前道:“皇太夫殿下,皇夫他身子一向不好,是经不得这般烟熏的,奴婢恳请皇太夫怜悯殿下辛苦,把香挪一挪吧!”

    皇太夫坐在椅上不屑开口,身边的秋红呵斥道:“你好不知规矩,皇太夫责罚,岂容奴仆插话!”

    “可……”

    “文雁。”皇夫出声制止道,“莫要多言。”χιè

    院内围着的人虽不敢言语议论,可也目光四飞,不住地打量着这场景,目光一刀一刀刺着皇夫单薄的背,引得他一阵发凉。

    过了许久,人群中一位青衣男子终于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声音温润:“禀皇太夫,皇夫咳嗽不止,恐扰陛下休息,望皇太夫暂息雷霆之怒,待陛下好转,再罚不迟。”

    声音清和,不卑不亢。

    皇太夫瞥了一眼,一旁的秋红立刻低声提醒:“这个是卫侍君。”

    “哦……罢了,把香移移吧。”

    卫侍君不急不缓行了礼,道了声:“谢皇太夫。”而后缓缓起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烟雾悠悠飘散,香灰堆成了小山,一旁站着的人都觉得疲累不堪,何况是跪着的皇夫呢?可他一声不吭,面若死灰,就这样默默承受着,一如从前。

    待到香柱将尽时,两位皇女才赶回皇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凤鸾宫而来。那风临脚伤,在后面急忙忙跟着,风继先行跑来,一进庭院中便见到这幅景象,面若冰霜,对着满院后宫郎君道:“看什么?!都转过去!”

    前几日这太女如何料理了宫中多舌的人,满宫皆知,对她的呵斥大多不敢言语,只乖乖转了过去。唯有那三位位分高的,还拿眼角余稍瞥着。

    一双手不由分说驾起皇夫,欲将他扶起,奈何皇夫跪的实在太久,站到一半反而重重摔下去。皇太夫见风继如此行事,自然不悦,冷嘲道:“太女殿下,而今位居东宫,位高权重,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了。”

    空中气氛凝滞,风继看了他一眼,思虑再三,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闷着头只管拽父亲。

    皇太夫恼怒极了,抬手把佛珠朝风继身上摔去,那碧色的玉珠滚落一地,其中一颗滚到了宫门边。

    一个一瘸一拐的红色人影走了进来,低头看了看佛珠,又看了看院中景象,一张小脸变得惨白。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宫殿,熟悉的背影,和五年一模一样。

    风临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一把推开寒江扶着的手,飞快挪到殿前,似是感觉不到脚痛一般,径直朝皇太夫走去,那表情像是要生吞了眼前人。风继见状不好一把拉住了她,低声唤道:“临儿!做什么!”

    脚步停滞,风临仰头瞪着皇太夫,面色凶狠,声音却颤抖不止:“又是这样……?又是这一套?是不是非要父亲没了,你才肯罢休?!”

    此话一出,庭院落针可闻,皇太夫眼睛瞪得极大,怒喝:“放肆!狂悖小儿,竟敢如此!”

    皇夫也有气无力,伸手抓住风临:“临儿,你还不住嘴?这祈福一事本就是传统,父亲身为正夫应当如此,莫要再多……”

    “应当如此?”听闻此话,她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不可置信望着皇夫,“为什么应当如此?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的夜!一样的香味!”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反攥住皇夫衣袖,大声道:“您倒下了,再就没起来!”

    “临儿冷静一点!我不是起来了吗?我不是好好的吗?”

    “三天……三天……”她眼睛黑得可怕,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风继松开父亲的手,轻轻摸上风临的额头,脸色大变:“寒江!快把她带回栖梧宫,白苏你拿着孤的令牌去请王御医!快!”

    白苏没有磨蹭,接过令牌拔腿就跑,全然不顾那宫规礼仪。寒江领着风临欲走,她却不肯,道:“我不走,我要看着父亲,我不走……”

    风继见状对自己身后的侍卫道:“你去。要快。”侍卫应声领命,一把将风临扛起就走。寒江紧随其后。

    宫前回归了片刻的寂静,风继拽着皇夫僵持着,瞧着意思也不肯他再跪下去,皇太夫已被今晚状况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道:“太女殿下,你们栖梧宫真是好大的规矩,待陛下醒来,本宫定要尔等给一个交代!”

    风继静静听着,压下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便是忍耐。这是武皇培养的成果。若非今夜接连牵扯风临与父亲,她是不会有那一时的失控的。

    只一瞬,她方才眼中的波涛便归于平静,恢复了平日里清风明月的模样,轻轻开口:“的确该告知母亲。然皇祖父所言也有道理,祈福之礼不可废,风继愿代父祈福,容皇祖父准许父亲回宫休息。”

    “哼,本宫准不准,还有意义吗?”皇太夫丢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风继面色平静撩起袖摆,跪在了方才皇夫跪的地方,背对着众人,淡淡说了句:“都滚。”

    栖梧宫内,风临烧得不省人事,胡言乱语,嘴里时不时嘟囔着:“不行……不能再跪了……”

    寒江愁眉不展,问:“大人,这到底如何?”

    御医道:“定安王殿下坠水,又在夜中着了寒凉,微臣已吩咐人去煮了药,一会儿喂下,若天亮前能退热,大抵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