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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曾许人间第一流

    宁府密室之中,气氛并不算活跃低迷。风继、裴怀南、闻人言卿同少将军宁韵四人相对而坐,皆面色凝重。

    裴家、闻人家、与宁家而今皆为太女一党,此三人不仅是本家着重培养的接班人,更是未来皇帝的亲信。若有什么事能使四人共同发愁,那定然是与政治相关。

    一反常态,闻人言卿先开了口:“我以为,殿下还是要去。北关乃我朝重地,巡查北大营意义重大,陛下此意,也是为殿下立威考量。殿下也可以借此机会拉拢立根北方的那一派老臣。”

    裴怀南道:“北大营曾隶属旧王家,而今归于吴氏,也还是保守一派。殿下推新法,本就受这群人阻挠,再千里迢迢跑到她们的地盘去,万一出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宁韵道:“便是出什么乱子,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为难一二罢了。殿下是太女,她们再嚣张,也不敢妄动。”

    风继也点头道:“孤思来想去,仍是利大于弊。此事倒小,如此便定下了。孤所愁的是另一件事,今年保守派有结党之象,据线报称,已有四族暗通一气,站到同一战壕里了。朝廷势力错综复杂,母亲早前将她们由一整块分裂零散,逐个压制,她们才不成气候。而今竟有重合之象。细细思量,大约是孤推行新政的缘故。”

    闻人言卿接话:“殿下莫愁,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您的新政很大程度限制了老派士族的权利,剥夺了她们的利益,她们彼此合作是再正常不过。倒不如说自古朝政变动,都会造就新的格局变动。”

    宁韵应和:“不错,再说凭她们如何折腾,陛下也不会不管。虽说陛下对您的新策态度模糊……但您是太女,到底还是会帮您清理的。”

    闻人言卿:“笨,陛下态度模棱两可,是因为她要托底。不反对,就已经是支持了。”

    风继点点头,表示认同。裴怀南待她们讨论完,才开口:“我家近几日截获了两封书信,颇为奇怪。”

    风继略一沉思,问:“裴家……是东面?”

    “正是。”裴怀南点头,“这两封书信是东夷发来的,一封给隋王,一封……指向不明,但也是京中。”

    “三姨?怎会寄给她?”风继着实吃了一惊,那隋王是武皇的妹妹,当年五王之乱里,唯一活着的亲王了。因着威胁不大,早就被变相软禁起来。她是怎么和外夷通信的呢?

    风继问:“信中说些什么?”

    “只是一些客套话,瞧不出别的。一会我拿给您看。”

    裴怀南略一沉吟,问:“殿下此行,可要带定安王?”

    “要带,她也不小了,该出去见见。”风继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她既要从武,光在京中是成不了大材的,母亲的意思是过两年给她丢到军里历练,如此的话,孤早些领她熟悉一番要好些。”

    宁韵点头:“定安王殿下确实是难得的好手,若不从武倒是可惜了。在京中到底只是切磋,沙场上刀剑无眼,不早早历练是会出大错的。”

    几人又聊了聊新政,便从密室出来了。宁歆正在院中教小外甥舞刀,打发时间,见几人出来,忙不迭跑去:“可算出来了!”

    宁韵笑了笑,一掌拍在宁歆后背:“练武也三心二意。”

    宁韵与宁歆长得很像,都是一副好模样,但大姐宁韵更高挑,一身正气,不怒自威。宁歆就嚣张许多,一瞧便知是个混世魔,两人站一起,好区分的很。

    宁韵瞧着小儿子拿着一根小木棍在乱舞,又狠狠给了宁歆一掌:“没事教他学这些做什么?男孩子家整日舞枪弄棍像什么样子!”

    “哎呦别打了!”宁歆苦着脸道,“那你不就生了这一个嘛,不教他我教谁啊?赶明你生个女儿,我便不教他了。”

    “还敢在小孩面前说这些?整日嘴里没个正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前揍了个写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大姐手起掌落,又是一顿胖揍。宁歆抱头逃窜,叫苦不迭。χιè

    一旁的几人早习以为常,找个凉快的地方坐着,安静地等少将军打完。

    -

    “哎呀!定安王殿下!好巧好巧!”

    风临刚送完子徽仪回府,骑着马悠悠逛逛回皇城,听到此声停了马,定睛一瞧,道:“慕二小姐,好巧,这是去哪?”

    慕和下轿谄笑道:“这不春日到了吗,我们府上今日设宴,请了京中几大诗人文客开曲水流觞席,作诗切磋,殿下若无事,何不同往?我慕府的新厨手艺京中一绝,相比不会叫殿下失望。”

    慕和也是裕昌书院的一名学子,与风继同期,因而与风临也有几面之缘。人虽油滑了些,但风临对她印象并不差。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风临便点头道:“那便乘小姐美意,吾也跟着沾一沾风雅了。”

    见她答应,慕和喜出望外:“殿下客气了!殿下赏光乃是我幕府的荣幸!若不嫌弃,请殿下共乘一轿。”

    “不了,”风临笑道,“吾喜骑马。”

    她就这么骑着马悠悠逛逛,在往来人的目光里,跟着这顶轿辇来到了慕府。

    慕府内有一处活水,借假山作一副佳景。庭院布得雅致,有不少文人往来其中,举手投足自是一番气度。人群中最显目的,则是一位静坐角落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四五的模样,一身淡水色丝袍,穿得随性,腰间也不配玉,只以一丝带堪堪一系,别了一只古萧。神色自得,眉眼如画,只梳了个半髻,随意一扎,余下青丝自由披散肩上。举手投足,颇有魏晋风流。

    风临遥遥一望,问慕和:“这位是?”

    慕和笑答:“这位便是家妹慕子秋,自由散漫惯了,让殿下见笑了。”

    “她便是笙箫君子?”风临恍然。

    慕和道:“不过外人传着玩罢了,愚妹不才,仗着几分虚名与殿下并称六绝,实在惭愧啊。”

    风临道:“这怎么说的,令妹一瞧便知气度不凡,倒教吾自惭形秽。”

    “殿下抬爱了。”

    二人客套几句,便一同入座了。

    风临华贵,一如席便格外显眼,像是金凤凰入白鹤群,与众人互相打量。

    人已到齐,便开席。席间接诗作对,风临也兴致勃勃,玩了几回。众人对定安王也有所耳闻,不过不是仪容,而是她写得一手好字。

    几杯酒下肚,风临架不住众人盛情,接过纸笔,接着酒兴写了一篇《春宴赋》,一手字写得刚劲有力,锋芒毕露,一笔一划皆满是少年气。

    慕子秋细细观了几眼,道:“果真名不虚传,殿下的字的确精妙。”

    慕和乘胜追击:“这算什么,殿下那剑更是举世无双!”

    接着便是一番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她这么费劲无他,只是慕和极为好剑,对这名剑君子冠颇为在意。打一见面,那眼光时不时就往风临腰间别的那把白金相间的长剑打量。趁着这个机会,她使出了十成马屁功力,非得让风临拔剑一舞。

    风临倒没那许多计较,见众人都好奇,便拿起长剑,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空地,随意一拔。寒光一闪,慕和见剑身从白金刀鞘现身那一刹那激动万分,脱口而出:“果然好剑!”

    风临心中暗暗得意,笑道:“这是自然,此剑乃是长姐赠吾的生辰礼,费了大力请深山隐居的名家打造的。君子正衣冠,长姐起名君子冠,也是意在正吾品性,时刻提醒自己端正言行,如君子常正衣冠。”

    “好名字!不愧是太女殿下!”慕和激动地拍手,走近了几步细细端详,“名家出品,实在不凡,瞧这剑锋,寒光湛湛!瞧这剑身,稳若泰山!”

    慕和的马屁如滔滔江水不绝,吹得风临也有些招架不住,晕晕乎乎的,也不知是酒劲还是被吹晕了,好歹熬到了席散。

    她吃了酒,却执意要骑马回皇城,无论如何也不肯坐轿子,白苏与寒江也拗不过,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

    一路算是有惊无险,也是风临酒量好,没有太醉,安全到了皇城。

    下了马,白苏送马去了,风临与其余人逛回栖梧宫,路过迎春花圃,正巧碰见了吕萧玉同小皇女。风临眯着眼看二人来行礼,酒登时醒了大半。

    三年前的十月,武皇早产,诞下一对双胞胎。武皇孕期便不适,怀相不好,又兼早产,两个皇女生下来便体弱不堪,连哭声也断断续续。

    双胞胎中的姐姐先落地,倒无大碍,那妹妹却憋了太久,落地时已面色青紫,气息微弱。百般小心养着,还是没养过满月。

    双胞胎只有姐姐活了下来,武皇甚是怜爱,大办满月宴。谁料那吕萧玉于满月宴拿出皇太夫所遗懿旨一封,称要将武皇此胎继与吕萧玉抚养。

    当时的场面可太好看,武皇的脸色黑得如同包公,但当着百官的面也不好发作,咬着牙同意了,算是难得吃了一憋。要说这吕萧玉也真能沉得住气,吕氏一族起初被打压,他不动,胎儿落地,他也不动,硬生生等到满月宴这一天,才拿出这封懿旨。

    武皇碍于小皇女,到底没有对吕家太过分,连带着吕萧玉也晋了位份,而今是吕昭仪了。

    小皇女赐名为和,尚未赐字,但取了个小名为琉璃婢,意在借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庇护,保她平安康乐。

    风临瞧着眼前这位小妹妹,三岁的年纪,生的白净,那水灵灵的眼睛没有攻击性,很像生父卫氏,让风临讨厌不起来。

    吕昭仪行了一礼,柔声对风和道:“琉璃婢,还不叫姐姐?”

    风和迟疑了片刻,怯生生打量了风临几眼,叫道:“见过姐姐。”

    “嗯。”风临淡淡回道,“今日有风,注意身体。”

    风和点点头,似是觉得她关心自己,有些高兴,迈着小脚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摆,把手里攥着的东西直往她面前送。

    就这么晾着也不太好,风临略一迟疑,还是伸手去接:“什么啊?”

    风和把一小团不明物体放入风临掌中,露出甜甜的笑容,奶声道:“花!会飞的花!”

    风临随意一瞥,脸色猛然一变一甩手把它丢到草丛中。这丫头放在她手里的,是一只撕的破烂的死蝴蝶。

    “你故意的吧?”风临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蹲下身子直勾勾与风和对视。

    一旁的吕昭仪也有些尴尬,连忙解释:“殿下息怒,琉璃婢她年岁小不懂事,臣侍回去定然好好教育。”

    风临没有理会,仍看着风和,风和被盯得有些发怵,眼圈渐红,委屈道:“琉璃婢只是觉得好看,想给姐姐……这是好不容易抓到的……”

    “凭你能抓到蝴蝶?我不信。”

    “是、是侍女帮琉璃婢抓的,会飞的花很好看,琉璃婢想要。”

    风临听她说话听得头疼:“你不会换个自称吗?比如‘我’?老叫自己琉璃婢你不累吗?”

    “可是……可是……”风和心里想亲近这个姐姐,但隐约觉得她好像不喜欢自己,又扔了自己送的礼物,忍不住含起了眼泪。

    “打住。”风临瞅着眼前的妹妹一副要哭的模样,头痛欲裂,她真是应付不来,无奈从头上拿下一支蝴蝶步摇,对着她的眼睛晃了晃,似是逗小猫一般:“瞧,这也是会飞的花,给你了,别哭。”

    风和盯着眼前闪闪发光的步摇,一瞬间止住了泪,一把接过,拿在手里不住的晃。

    风临叹了口气,道:“蝴蝶很好看,但你以后不要再抓了,它们也会疼的。如果你能答应吾以后不再折腾蝴蝶,下次见面吾会再给你一个步摇,怎么样?”

    “好。拉勾。”风和没有犹豫,伸出了小手,风临忍不住叹气,伸出小指与她勾了勾。便起身离开了。

    红色身影远去,吕昭仪起身望着风和,问:“那还捉蝴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