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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亲与疏

    温泉水滑,雾暖良宵,在行宫不过才三日,武皇神貌便大不一样,精神奕奕,举止也不似京中那般肃肃,谈笑占了多数。尽管也有旁的郎君陪行,武皇却一次也未召见,三日间吃穿行皆与皇夫一处,全然忘了旁人。

    皇夫还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倒也挑不出毛病,二人相处也算和谐。武皇一直关心皇夫的身子,也不知是不是沐月山这温泉起了效果,这几日夜里皇夫确实不咳血了,只是脸色仍是有几分病气,泡在水里也不见增色。

    这日帝与夫正在用膳,随行的几位郎君沉不住气,跑到这求见,说了几句酸话。武皇起先未说什么,反是皇夫面色不悦,当场拂袖而去。乐文小说网

    武皇随□□代了几句便追了过去,问及原因,皇夫只说:“臣以为来了这里便能与陛下清净的待几日,不想还要看这些莺燕围着您喧哗。”

    这一句带着醋味的话哄得武皇心情大悦,翌日便让那些郎君启程回京去了。

    此后几天,皇夫与武皇明显温情不少。原以为此后与丈夫离心陌路,不成想百转千回,今日也能有几分往昔模样,武皇自然是喜不自胜。

    她虽是帝王,做事果绝,却也不是断了人情的,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思念那个温柔贤静的皇夫。只是他太过冷漠,而自己又放不下架子,如此蹉跎了数年,已是懊悔。

    虽有佳木替梧桐,终是不及。

    而今他愿释意修好,她自然求之不得。一时间宠极爱极,皇夫无什么求的,武皇便主动送。无论什么器物,凡皇夫多看一眼的,第二日必然成倍出现在他的房中。

    皇夫对此不迎不拒,武皇也乐得他如此,如此持续了几日。这天武皇散步归来,见皇夫弄了不少莲子草膏摆在梳妆台前,披头散发地呆坐在那发愣。

    自二人关系缓和后,皇夫少有此态,是而武皇疑道:“南玉,做什么呢?”

    皇夫头也不回,只道:“臣在想,要不要把这头白发染黑。”

    武皇面色大霁,走上前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虽说你银发也出挑,但总少些精神气。染了也好,显得年轻些。”

    皇夫沉声不语,伸手拿起莲子草膏,武皇抬手抢过,道:“朕来帮你吧。”

    皇夫沉默,算是应了。

    一旁的仆从想帮忙,也被武皇拒了。她用手指一点一点将膏体涂抹在那刺眼的白发上,动作细之又细。皇夫坐在桌前,注视着镜中自己,不发一言。

    头上的白雪随指尖化去,待再一抬眼,铜镜中已然坐着位乌发男子。皇夫望镜不语,只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惹得武皇片刻失神,她忍不住道:“从前晨起,朕总能望见你坐在轩窗下,沐着晨光梳妆……每当你发现朕在看你,你就似那般对镜而笑,那一头长发顺着你的肩头滑下,闪着淡金的日光,当真是极美……”

    话至此处,她忍不住捻起一缕发丝在手中,没有回忆中若有若无的清香,只有刺鼻的膏体气味钻入鼻腔,提醒着她昔年乌发云鬓早已不在。

    皇夫对这番话似没有大的触动,只轻轻一笑:“韶华易逝,容颜易老,当年花月也只能从旧梦中寻了。”

    武皇笑道:“旁人若说这话,朕不好辩驳,可你说这话,是半点也不能服人。岁月无情,却偏疼于你,镜中容颜依旧,仍是才貌佳人。”

    皇夫听闻此话忍不住摇头苦笑,道:“陛下,何必自欺?”

    “南玉,朕没”

    “陛下,”皇夫扭头对视道,“从前是回不去了。染再多的莲子草膏也只是假象,就如同白发不可能真的变回青丝,人也不可能重回旧年。”

    皇夫自顾自说,全然不管武皇脸色,室中一时静默,武皇撤回了手,笑道:“南玉,不说这个了。”

    皇夫扭回了头,轻声说:“为何不说了?陛下是怕臣的话拐到什么不该拐的地方,扫了陛下的兴致?”

    武皇脸色微沉,低声道:“皇夫。”

    四下奴仆大汗,登时跪倒一片,唯皇夫安坐椅上,神情淡漠。武皇盯了他许久,叹了口气,伸手欲抚他鬓边发丝,却被他偏头躲过。

    饶是她再纵他,她也是帝王,如此拂她的意她如何不恼!见皇夫那番神色,武皇猛一挥袖,冷声丢下一句“你自己静静。”后便大步离去。

    此后三日,二人未再见。

    那日拂袖而去后,武皇也暗自懊悔过,早知他心思敏感,自己又愧他不少,该迁就几分的。次日她也装作无事发生,去皇夫所住的潋兰殿走上一走,却被拒之门外,皇夫竟闭门不出,当众扫了她的颜面。

    武皇独坐玉澜池中越想越恼,越思越气,气他反复无常,也气自己不争气,这个年纪的人了,还被一男子气得食不下咽。她轻倚玉岩,不由得轻叹,连温泉池水也不能消解。

    水声潺潺,纱帐轻舞,一阵轻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武皇睁开双目,见一宫仆手捧一碟糕点悄声进来,似是没料到她的目光,这男子面上闪过一瞬慌张,冲着池中的武皇微微躬身。

    武皇收回目光,道:“她们没教你规矩么?”

    男子闻声轻轻跪下,俯首道:“陛下恕罪。”

    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这人除了一声恕罪什么也说不出。武皇打量他一眼,见他跪在地上微抖,低声道:“是个呆愣的,罢,下去吧。”

    武皇身后的人赶忙递了个眼色,那男子忙忙起身,上前将糕点放置池边小桌上。本是个寻常的动作,武皇却忽然抬眼,隔着轻纱望向男子,微疑道:“你身上怎有烟岚云岫的味道?”

    男子停下动作,恭敬回话:“回陛下话,奴轻贱,本不堪惹此香。原是那日去潋兰殿做事,皇夫殿下见奴说合眼缘,赏了一盒子香给奴。皇夫殿下说这东西扔掉可惜了,不如给奴,也好去去身上的烟火气。皇夫殿下赏奴时未曾多言,奴不知此香名字,不过奴也未曾用过旁的香,想来陛下所说,应当是此香了。”

    武皇面色晦暗,冷笑一声:“朕亲选亲配的香,原是赏他独一份的恩宠,他倒好,随手赏了下人。”

    男子立刻又跪道:“陛下恕罪!奴并不知此香来历!若知道,奴万万不敢冒犯的。”

    武皇道:“你是新人吧,这事宫里的老人基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