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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京城贵客

    崔田成看着儿子进了学,成了秀才,心中十分高兴,眼看着儿子步入官场有望,可自己终究年老体衰,又加多年辛苦操劳,终至一病不起。临终前将崔博山叫到床前,嘱咐:

    “我儿这几年知道长进,我心稍安,只是我已病入膏肓,恐不能长久。实指望你能读书上进,将来求得一官半职,为我崔家改换门庭,争光耀组,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家里的这个铺子留给你照看,实在不行你就将铺子盘出去,安心读书吧。”

    崔博山唯唯答应,其父就此呜呼。崔博山嘴上应着,心中可不那么想,本来就不愿意走科举当官这条路,可他对古董玉器旧书字画却是极有兴趣,自小就在这铺子里玩耍,对这一行早已耳熟能详。再加读了些书,古今中外的长了不少的见识,了解了不少的历史典故,对鉴别古籍字画大有帮助,所以在这一行中逐渐有了一些名气。

    秀儿也看出他不是个读书当官的材料,心想,倒不如随了他的心愿,在这一行里好好干下去,也可以有出息,终比胡混下去强。遂跟他商量,

    “我看官人心思全不在读书做官上,你既然喜欢古董字画,那就好好经营这间铺子,只要专心经营,一样有出息,再说有不懂或为难之处也有我爹爹可以帮忙。”

    有了秀儿这一番话,让崔博山十分高兴,

    “娘子这么说,正合我意,我是不耐烦死啃书本去考什么举人、进士,我看经商就挺适合我的。”

    崔博山是个经商的极好材料,接手铺子后,将其整修一新,换了个招牌,以自己的字为号,曰“云峰斋”。秀儿娘家也是古董行世家,自己自小也受些熏陶,帮着崔博山经营的有声有色。

    几年来偏又让崔博山捡了几个大漏,一些元、明时期的名人字画,几十两收进,上千两银子卖出去,不几年就挣了三五万的家当。有了钱,崔博山在侯家后置下一处宅院,买了丫鬟、仆妇和佣人,夫妻俩儿过起使奴唤婢的日子。

    这崔博山自幼练就的好眼光,善于辩识旧货,又经十来年的历练,更是成了古董行的行家里手,无论是鼎彝之类的青铜器,还是秦、汉的陶器、玉器,宋元的瓷器亦或是历代字画、古书典籍,经他掌眼后都价值倍增。常被人请去为古董字画掌眼,因此崔博山与天津卫的富商、大户、官绅豪门都熟得很。

    这一天午后,铺子里来了一位客人,约四旬年纪,个子不高,身躯肥胖,方面大耳,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嘴角上翘,似乎总是一副笑模样,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蓝绸长衫,外套青缎子马褂,手持纸扇一步三摇进了店门,身后还跟了两个青衣小帽的伴当。

    也巧这天崔博山正在店内,见来人气势不凡,可又瞧不透到底是干什么的,生意人?官面上的人?又都不像,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客人是个有钱有势的人。遂亲自上前应酬,

    “先生,您老想看看嘛?我这儿摆的只是一部分,后面还有。”

    又吩咐伙计:

    “给先生看茶。”

    这位胖子坐下,喝了口茶,操着一口京腔问崔博山:

    “你可是店主么?”

    崔博山点点头,

    “是,先生,我就是店主,您老需要嘛尽管吩咐。”

    胖子抬头看了一遍墙上挂的字画,无非是些无甚名气之人的字画,只有一幅美人图,似是唐寅的笔意。回头问崔博山:

    “你这里可有宋元时的古画么?”

    崔博山见他对墙上的字画并不中意,连忙说:

    “先生问得好,我这里正有一幅五代宋初的山水长卷,请先生掌眼。”

    遂回身吩咐伙计将图取来,伙计到里间取出一用篮缎子包裹的卷轴。来到前店堂,在画案前,崔博山与伙计两人轻轻将包裹打开,取出卷轴,慢慢展开,

    “先生请过目。这是五代时董源的画作。”

    客人过来,看着画轴慢慢展开,见是一幅绢本山水长卷,高约尺半,宽约丈余,绢本水墨淡设色。画卷采用横向构图,自高远处取景,将画面渐次推展开来。图中山峦连绵起伏,由近及远延伸开去,下方是一条大江,江面开阔,一道道沙磧与山峦平行,也绵绵推向远方。沙碛与江岸之间,有二人泛舟江上,好不惬意逍遥。岸边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牛羊悠闲地吃着草,农人从容地在田间劳作着。远山的体势、脉络起承转和自然而分明,峰峦较为平缓,坡丘点簇相抱,节奏变化万千,山峦间流动的溪流和云雾,使画面境界更显得幽静邈远,这一切都是如此地舒缓与和谐。画中树木、山石全用墨点簇皴而成,树木成林,显得浓重厚实,有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之感。山石用披麻皴法,干笔、湿笔、破笔交替使用,浓淡相参,极尽变幻莫测之奇。

    胖客人不由得看呆了,半天没发一言,直到崔博山指着图对胖客人说:

    “先生,这幅图无绘图者款印,那是五代宋初之前还不时兴在图上题款。先生请看,这上面有明代董其昌的长跋,已鉴定为‘董源画卷’,此图为董源之‘夏山图’。”

    胖客人这才猛醒过来,微微点头说:

    “不错,我也看到了。”

    崔博山又说:

    “先生,您老可知道,董源是五代时南唐的画家,是南派山水画的开山之祖。因为他在南唐李璟时期曾任北苑副使,故又被称为‘董北苑’。董源善画山水,兼工人物、禽兽。他的山水画初时师从荆浩,其笔力沉稳雄健。后来以江南真山实景入画,不为奇峭之笔,疏林远树,平远幽深,皴法状如麻皮,后人始称之为‘披麻皴’。画山头苔点细密,水色江天,汀诸溪桥,率多真意。”

    胖客人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表示认可,崔博山接着又说:

    “米芾曾评价董源的画,‘峰峦出没,云雾显晦,不装巧趣,皆得天真’,五代的《画鉴》里也有记载:‘董源的山水,一样水墨,疏林远树,平远幽深,山石作披麻皴,一样着色,皴文甚少,用色浓古,人物多用红青衣,人面亦有粉素者。’董源是江南人,所画山水均取自江南实景,这就与李成、范宽的北方山水画风格不同,少了些高山峻岭,奇峰巨石,多是缓坡丘陵宽江大湖。”

    这一番介绍让胖客人顿觉佩服之至,崔博山指着图又说:

    “这幅画曾在贾似道、袁枢等三十多人手中流传,先生请看,图上留有他们的收藏印鉴。”

    胖客人仔细看这图,亦不住的点头,问崔博山:

    “是,这的确是真迹,请问掌柜,此图索价几何?”

    崔博山见问到价格,胖客人有意要买,心中暗打了一番算盘,说道:

    “先生,此图是友人托我在此代卖,因为主人急于用钱,所以才忍痛割爱,要价不能低于这个数。”

    说着崔博山伸出三个指头。胖客人有些惊讶,

    “唔,值这么多么?”

    崔博山说道:

    “先生,此图是董源的精品画作,是五代时期的名画,已历七百多年,就是在现今的藏家手中已传了三代人了。要不是卖家有难处,绝不会将此图出手的。”

    胖客人伸出两个指头道:

    “给你这个价如何?”

    崔博山一看收起笑脸摇摇头,吩咐伙计将图收起。胖客人忙拦下,说:

    “且慢,有买有卖,价钱应该有商量,掌柜的难道不容的还价么?”

    崔博山嘿嘿的赔笑着,

    “先生,不是不容还价,这得看嘛货色。如只是前朝的画,或是仿品还大有商议,这可是七百多年前五代名人的画,传世已是稀少,所以这画今后只能看涨的了。今天你拿走是三千,明天你再出手可能是五千。我也是受人之托,这个价儿,卖主还有些舍不得呢。”

    胖客人沉思了一下说:

    “好吧,这图我要了。”

    说着叫跟班取出银票,数出六张,拍在桌子上。崔博山接过银票,见是日升钱庄的承兑票,每张是五百两,自然认得,遂收起银票,吩咐伙计将图收好包起交给胖客人,又问胖客人:

    “还没请教先生贵姓,在哪里发财啊?”

    胖客人说:

    “免贵,姓吴,在京里有个小买卖。”

    崔博山忙恭恭敬敬的说:

    “吴先生,还望今后大驾多光临小店,有嘛需要您老就吩咐,绝不会让您老失望。”

    这时候吴胖子满脸堆笑,

    “好,好,回见那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