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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甲字三十六号特情(一)

    秋去冬来,又到了十一月底,年关将近。

    小民之家要勾着手指算算,家里还有几担存谷?外头还有多少积欠?借新还旧,够不够过一个年?能不能撑到来年的青黄不接?

    大都城里的皇帝陛下心里也要打打算盘,这一年他的帝国有哪些得失。他的家业比一般的小民要庞大的多,需要盘算的事情当然也多的多。这一年很不寻常,发生的事儿也太多了,眼巴前就有两件事,一件好的,一件坏的。

    先听哪件?

    好的先说吧,不然朕都没心情听坏的了。

    肆虐两淮的红巾贼终于被官军剿灭了,堵了半年多的运河终于通了,大都城里的人们又有了漕运的补给,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这怎么说都是个大大的好消息吧!

    坏的呢?

    泉州的张镝拿下了整个福建,闭关锁国,大元更加奈何不了他了。这个名字让皇帝忍不住颦眉,恼怒、愤恨而又无奈。张镝坐大,绝非帝国之福啊,在小小的直沽杨村驿,此人就能将大元的腹心搅的一团糟,如今得了八闽千里之地、数百万之众,岂不是要翻到天上去?这确实是个大大的坏消息。

    就在张镝集中精力攻取福建的同时,中原红巾陷入低谷,张弘范一路从南贯通到北,把红巾的势力范围都打穿了。周黑炭、陆十千、瞿根无力正面争锋,各带本部分散到各地山泽之间打起了游击。

    北至山东、河南、河北,南至江淮、荆湖、两浙都有红巾的残部在活动。

    化整为零,除了是受元军兵锋的压迫不得已而为之,同时也是受中兴社的指令主动分散。所以与无组织的散兵游勇有点差别,各支小部队尽可能的以政治立场坚定、忠诚可靠的特派员直属队作为领导,保持中兴社本部的影响力。小股部队利用天时地利,耕战结合,以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为主,游击作战为辅,蛰伏等待本部大军的反攻。

    流窜于山间的群盗是历朝历代都无法根除的顽症,元廷并没有将其当成太致命的问题。至少看起来大火燎原式的红巾叛乱算是被剿灭了,各地州县都恢复了统治,开始严格管制,加紧搜捕红巾的余孽。

    连远在浙东的余姚县也有动作,这里应该说基本没有受到红巾的波及,但地方官却极为“勤谨”的要为国分忧,于县境中设了几十个卡口,以搜捕红巾贼人的名义大肆的盘查过往百姓。

    官吏们如此积极,当然不可能出于强烈的责任心,还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利可图。

    一旦盘查到某人行囊充裕,那就污蔑他是红巾贼党,不把身上的钱财搜刮罄尽是不会罢休的,接着一阵旁敲侧击,如果打听得该人还富有家资,那么一时就走不了了,难免要倾家荡产拿钱来赎人才可。

    这天,城外设卡的差吏又抓回来一个倒霉的家伙,这人身材高大,但似乎挨的打不轻,走路一瘸一拐,被恶差役们用铁链锁住了手足,往县衙大狱里拖。这人身上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大冷的天,却被脱得赤条条的,露出一身遒劲的肌肉。

    几个差役押着犯人在县大牢门口碰到一个人,这些恶差役们一见他就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的示好。此人乃是余姚县典史沈汝楷,正是差役们的顶头上司,此时才巡狱出来。

    “又抓了红巾嫌犯?”沈汝楷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惊,随口一问。

    “回四老爷,正是个贼胚子,还会拳脚,抓他可费了不少力气哩!”

    “喔?还是个顽贼!”

    沈汝楷一边说一边朝那“顽贼”打眼望去,那人也不闪不避看了过来,四目相对。

    抓着的这个人虽然身上带伤,面有病容,但目光炯炯有神,赤裸的上身看得出有一处处的疤痕,似乎都是陈年的刀剑旧伤,沈汝楷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赞好汉。

    “既是个顽贼,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且先收押,不要拷打,给两件干爽衣服与他穿,不要冻死了,待本官回头自来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