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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自言甘作杜康臣,京州狂客


    心向往之?

    陈萧嗤笑一声,懒懒仿佛酒未醒一般坐起身穿鞋,然后缓缓走向他从未在寸亦剑面前打开过的画匣前。

    用已经不再年轻的手缓缓抚摸过黝黑的匣身,拂开了多少年旧尘。

    良久后他长叹一声,开了木匣,缓缓道:“你们都来看看吧,看我这几年丹青可有退步。”

    说完他便转身与江水寸亦剑擦身而过,坐在踏上背靠土墙,无声笑着。

    江水看见匣中共有三幅画。

    先是云山林壑图,又见湘水神女图,皆是落笔澄澈,境界超迈。

    可等到最后一卷却是笔墨间江山万里狼藉,笔试斩截,直看得人惊心动魄,也唯有这一副画的下方落了一方小印。

    等到寸亦剑看清小印上刻的“京客呈萧”四字,惊讶地不由向后退去好几步,回头悲愤万分:

    “先生!”

    寸亦剑三年间多次猜测先生的出身,只猜是被奸臣所害黜官至此的小官员,此先并不得高位。

    她一心想替先生将他的思想传承下去,也为自己博个出路,可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是魏呈萧!

    曾有京州狂客魏呈萧,十五入仕,宦海十年余,致仕。

    如今笔里风月醉话潇湘,哪里是曾经模样。

    魏呈萧是京州曾经巍然高山一般的人物,关于他的传闻有千百种,他少负才名,笔底腾蛇驾雾,先帝在世时钦点其为状元。

    魏呈萧在高台邀月同游,也在朝堂呵斥谗佞,于外风骨铮铮,是为狷介孤高冠首,却也喜饮酒后以笔作剑长破浊浪。

    是京州女郎心中夫婿的第一人,从他及冠到而立,再到年近不惑,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却始终是一人。

    而一切都在七年前变了,先帝骤然崩逝,太子不过韶年登基,逸王势大,党同伐异,其心可诛!

    魏呈萧终究落得个贬谪的下场,他索性醉酒登上金銮殿,递书请辞,自颜甘作杜康臣。

    小皇帝慌忙间不知道该如何,逸王也假意挽留,最终还是由着魏呈萧“纵情山水”去了,对外只道魏先生终是情在山河不在朝堂,重回天真。

    而这一纵情便是四年,直到那日九楹郡城门外,醉见寸亦剑。

    “怎么?很惊讶么。”魏呈萧挠了挠头发打着哈欠懒洋洋道:“魏呈萧也不过是一失意人尔。”

    好似酒还没醒般。

    江水并不知其中纠葛,但看寸亦剑的神色大约有了些许了解,应当是不可置信原来巍然如魏呈萧也无力回天。

    那么她呢?

    怪不得,怪不得他斥责寸小姐的志向。

    看来她这番来的不是时候,江水内心感慨一声预备告辞,却引得魏呈萧有些诧异。

    只听魏呈萧问:“你不是储诚庭的手下?”

    他原本看江水虽为女子却背负双刀,面容气度不似平常闺阁小姐那般柔弱,又是初见一面便说有意“拜访陈萧”故而当作是逸王的手下。

    方才让她们看自己的画也就是占据主动,大方地显示了自己确实是当年的魏呈萧,从而保寸亦剑一条生路,毕竟这怎么看都觉得时机太过凑巧不是?

    毕竟逸王并不会对自己的性命下手,但是对于寸亦剑而言,却不好说。

    可他却没料到江水真的只是个江湖儿女,除了一点敏锐嗅觉可以举一反三外,对朝堂上的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江水也明白了关节所在,她心叹这魏先生果真待寸家小姐如同至亲般。

    毕竟这位寸小姐得他三载倾囊相授,是他此生节气与志向的延续。

    江水按下神思只拱手:“原来是魏先生,江水失敬了。”

    寸亦剑也从这些纷繁旧事中醒悟过来,她不顾着又江水在场,忽然笑出泪来。

    边抹去面上珠泪,她边悲戚道:“我说先生怎么甘心碌碌在山水之中呢,原来先生也曾位极人臣,竟也败了。”

    她还当先生只是仰慕魏呈萧,故而自称“陈萧”,天下文人谁不羡魏呈萧?

    谁知竟然真的是魏先生本尊!

    魏呈萧与寸亦剑好歹是朝夕相伴多年,此刻见爱徒如此话语,不由多有叹息。

    他说:“亦剑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朝堂上的风云于你而言太过艰险。”

    “如果江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今日给你们讲一讲当年旧事。”

    魏呈萧有条不紊的穿戴好衣帽,请江水和寸亦剑坐在她的面前,神思悠远地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个时节京州已是三月,状元绯袍的玉面小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放眼京都全是欢喜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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