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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自怜朱户千金珠,翠幄刀月

    长夜岂有尽?

    踽踽暗惊魂。

    白日里下了些小雨,等到尘埃湿润再难飞起时,雨却又停了。

    抱膝听雨至夜时分,卿哉的面容沉静,避着村妇江水又放了两轮血,擦拭去卿哉嘴角的血渍后江水端着碗将其洗涤干净。

    水寒刺骨。

    该到走的时候了,江水蹑足地将不多的衣物收拾好,便走过卿哉的床前。

    一直到轻轻阖上院落门扉,江水走得无人知晓。

    卿哉渐渐康复,可她银零落所带来的蚀骨之痛却越演越厉。

    绝对是没有人会爱上一个终日痛苦嚎啕的疯女人。

    江水如是想。

    她看着最后几份镇痛药,勉强压下渐渐浮出骨骼的疼痛,将镇痛药放进怀中。

    千钧与青司都留给了卿哉,又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事物都留给了那个村妇。

    她并不是没有看见村妇眼中隐隐的贪婪,但如此也好,有所求,才会对卿哉更妥当。

    在没有君子可以托付生死时,选择一个浅薄的小人,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于是江水只带着澎湃的内力,还有喋血的青昙刀离开。

    让村妇相信自己是个世家小姐对于江水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拢了拢浆洗过后泛着窘困皂角香的旧披风,抬眼看着还未抽出新枝的老木。

    “卿哉……”

    尔我何必论肝肠。

    其实扪心自问,对于服下银零落这件事江水并不是不后悔可江水此生后悔的事已经有太多太多。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江水就会让结局更加圆满。

    于神失情落间江水眼中盈有两汪月色,无端空粼粼。

    她恍然未觉一般地继续坚定地向前走着,路上有稀碎的坚硬石子且崎岖不平,江水总有失足踏空之时。

    可她纵然踏空却也之时无意识地继续向前走,不曾回神。

    直到她凝聚了目光,将那轮月清晰烙在眼眶之中。

    我行月亦行,孤照来路明。

    自怜朱户千金珠,碍谁观月身。

    天上月依旧皎洁高远,而江水那眼中的月,也终于缓缓随着泪水滑落。吻过她消瘦寒凉的脸颊,死在衣襟之上。

    她也不擦去泪渍,怔忪瞧着月亮。

    漠漠自然明,好美的一弯月。

    “好月色......”

    江水缓缓的开口,而后牵起一点笑意,呵出一口热气来温暖双手,这才继续走着。

    这世间事物万千,其实只有两种。

    一种世人甚喜,如美眷对新花。

    一种诗者甚爱,如病酒泪绝交。

    其实江水一直很能理解悲苦的美丽,可那是在与之稍隔之时,以观玩之姿而欣赏。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隔岸观花,俗人附庸风雅。

    可如今死亡的阴影或者是光芒正在她头上轻悬,江水仰头,第一眼只看见翠幄间如刀明月。

    美得摄人魂魄。

    美得叫人惊叹落泪。

    她的身影是浅淡与周遭融为一体的灰黑颜色,也是孤决而美的姿态。

    消除踪迹,迷惑追踪。

    耿葵先生将江水教导得非常好,一个杀手该有的技能江水都掌握的炉火纯青。

    江水冷眼瞧着一拨一拨无功而返的人,等到她终于放心寻找出处时,已经将近是阳春三月了。

    莺雏急呼晴。

    江水离开前一直在思索要不要在看卿哉一眼,至少给他留下些什么。

    后来才自嘲笑笑,他可是卿哉啊。

    一旦撑过罂粟与那毒,又怎么会需要自己的照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