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晨的阳光穿过墙壁缝隙里爬到大竹森也脚边的时候，有两个战士抬了一筐白面馒头推门走了进来。

    “吃完馒头后所有人到门口排队。”战士们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后，连多看一眼这些可恶的日本战俘们都不愿意，就转身离去。

    “什么意思啊？他们要我们排队到什么地方去啊？”迟田不满地盯着战士们的背影喊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手上还有泥土，冲到筐前抓了两个馒头，塞进嘴里大口啃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人附和迟田，每个人都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头人一样，默默从地上站起，走到筐前拿起一个馒头抓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啃着。

    也许是今天馒头里放了太多的碱，大竹森也从来没有想到他可以从馒头里吃出苦涩的味道。

    十分钟后，屋外的雪地上，大竹森也和他同屋的战俘们都被用麻绳在身后捆牢了两只胳膊，在两边持枪士兵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垂头丧气地排着队，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着浑江岸边走去。

    昨晚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今早也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铅灰色的天空上乌云翻滚，江风怒吼咆哮，卷起漫天白雪在空中飞舞盘旋，将整个世界都遮蔽起来，放眼看去尽是一片苍茫的雪白。

    大竹森也随着队伍缓慢向前挪动着脚步，他们并不孤单，就在他们的前后左右，还有数不清的一行行队伍顶着风雪木然前行。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浑江江边，或者说，地狱！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怀疑自己是否会死，风声里来自前方的阵阵枪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有人在嚎啕大哭，神经质地大声叫喊起来，甚至赖在地上死活不愿意再往前走。这一切不配合的行动遭到在一边看押战士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的一顿枪托收拾后，这些人又只能哭嚎着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脚步走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大竹森也根本没有关注身边的一切，他的视力很差，在这样的风雪天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这让他几次绊倒在雪地里，又再次爬起。如果可能的话，他想从自己的上衣口袋将眼镜取出来戴上，即使镜片碎裂了，但至少他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大竹森也记得他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人死后还要走很长的路才能走到阴间，他相信那条路肯定更黑更暗，他需要眼镜，不能让自己再摔倒在路上。

    浑江原本冻结的厚厚冰面上沿着江岸被炸开了一排大洞，大竹森也眯起眼睛，但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大洞边簇拥着一个个身影，还有刺眼的一片片鲜红。

    “真是一帮软蛋啊。”迟田站在大竹森也身边，眼睛向四处望了望，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都是颓丧，“还以为有人会跳出来反抗一下，结果都只会哭。”

    大竹森也连开口说话的情绪也没有，眼睛避开看向洞口的处决现场，将头垂了下去。

    “柴田队长？”身后突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小声喊，声音有些熟悉，应该就是自己医院的护士。

    大竹森也还是将头抬起，转过头看见身边乱糟糟地有几个和他一样穿着白大褂的人被几个士兵拖了过来。

    柴田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傲慢张扬，瞪着眼睛满脸恐惧，他和身边的那几个医生都在拼命大喊求饶，“我们是医生，不是战俘，你们搞错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军官怒气冲冲地走上前，狠狠一个耳光打在柴田的脸上，用流利的日本话大声喊着，“你们这些禽兽还配说自己是医生？医院里我们总共有一百三十一个我们的战友，被你们用毒药，用手术刀活生生地杀死在病床上！这世界上有残杀自己病人的医生和护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