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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进草原(二)

    按下这边大队人马缓行不表,只说前去探路的。

    领头的李小喜是个圆脸汉子,典型幽州武夫模样,跟在刘守光身边有数载,如今是个伙长,同二哥一个阶级。上午斥候来说,前方发现有胡儿营地,他就请命去打前站。五人离开大队一路疾驰,遥遥看到一片人烟,白色的毡包点缀在苍穹下,牛羊马群在草场上游荡,甚是惬意。

    还有二三里,就有数骑迎了上来,神情十分警惕。李小喜放慢了马速上前,叫道:“你是哪部,我等是蔚州商队。”

    看看这几人似无敌意,来骑也放松了些,不过两个骑手的弓上一直搭着箭。上来一个青年,操着流利的大唐官话叫道:“我乃回鹘勒那颉啜部,自漠北到此不久。我叫阿撒马,本部大人是我阿耶。”

    看看这厮脑后一排细长的小辫子,正是回鹘的索头造型。李小喜跳下马,热情地说:“阿撒马,叫我李小喜。商队明日便到,带了布帛、盐茶等物,遣我先来问候,以免误会。”说着从后面马背上取下两包盐和五匹帛递过去,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盐和绢都是草原稀罕之物。两包盐有一百斤,加上帛有五匹,礼不轻了,搬起都很累。阿撒马下来接过礼物搬上马背,满脸堆笑道:“李郎远来,客气了。”回手牵过随从的一匹坐骑,将缰绳交给李小喜。

    小李子知道这是回礼,并且远比他的礼物值钱,态度非常友善。李小喜与胡儿做惯了,并不推辞,只道声谢,便接过缰绳交与从人。

    遂一路回营。

    阿撒马是个热情朴实的草原汉子,一路走,一路给李小喜介绍其南下的经历与在北地的艰辛。汗国崩溃,回鹘各部落就成了散居在草原、艰苦求存的丧家狗。近年云、代之地的沙陀和土浑打得不可开交,空出许多草场,一些北面的部落就蠢蠢欲动,陆续南下。这边水草丰美啊。当然,其中苦楚岂能少了。

    有商队来,阿撒马作为部落继承人很高兴,等于部落有了条获取外部物资的渠道。招呼李小喜一行进大帐摆下筵宴,杀羊摆酒,又将族中的女儿们叫来敬酒献舞。瞅着场中一个个肤白貌美、身高腿长、能歌善舞的回鹘女子,李小喜心说刘公子定能满意。安排两名随从回去报信,说一切安顿妥当,自己等三人继续吃酒。李小喜等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又颇具大唐风流,不似草原人那般粗陋,很受部中女儿喜欢。姑娘们纷纷上来祝酒,场面十分热烈,推杯换盏之间,几人酒意上头,李小喜拉过两个女子,跌跌撞撞就钻帐篷去了。

    看看几个唐人走了,帐中安静下来。部落大人亚古柏喝得尽兴,也有些疲惫,看看几个长老、勇士皆无离去之意。头发花白的亚古柏双眼迷离地说:“怎么,还有话说?”一长老为难道:“大人,我部迁来此地,一路损耗不小,全族不到三万牲畜,唐人财货虽好,无以交换啊。”

    亚古柏一个激灵,酒也醒了,道:“你意思是?”

    那长老道:“方才我已问明。唐人数十车货,百多车夫伙计,护卫只有一百。尽起族中勇士,能有四百骑,路不远,今夜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亚古柏听了脑门见汗,道:“可想好了?此乃唐军商队,唐城距此不过二百余里,走了风,我等就休想在此了。眼看天凉,牛羊都要上膘,不能再动啦。”

    那长老道:“难道用牛羊换布帛盐铁么,换了我等吃什么。”

    另一张老道:“牛羊也太少,难以过冬呀。”

    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亚古柏看向自己的儿子,“阿撒马,你怎么说。”

    气氛反转太快,刚刚还在把酒言欢,现在就要插唐人一刀,热情好客的阿撒马一时有些犹豫,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一咬牙道:“大人,做吧。盐不多了。”为了部落生存,忠厚的草原汉子果断地决定给唐人放血。

    见部落大人亚古柏还在踟蹰,帐中一虬髯汉子道:“大人,家里不能不留人。唐人已报了平安,今夜必然无备,俺带二百人去足够。多带马,现在出发,数十里地,天明前准到。后半夜睡得沉,直接杀进去,一定能成。”

    说话的是族中勇士撒勒。瞧瞧帐内气氛,众意难违,亚古柏终于下了决心,恶狠狠道:“阿撒马,挑二百勇士,你跟撒勒一起去,不留活口。这帐中几人?”

    那长老道:“收在我这儿放羊吧。”

    ……

    队伍早早扎下了营盘,刘能张罗着将马车围了一围,伙计们喂马扎营,各自忙碌不提。郑屠子带了几个队员,从随队的羊群中捡出几口来,就在小河沟边宰杀切割。那边已架起火堆大锅,烧滚了水,撒下盐,丢几把现挖的野菜,羊肉炖起阵阵飘香。刘二公子拉着李三、郑二在一口锅里搅马勺,让人开了坛汾清,简单筛了就吃。酒本来是要拿到草原上卖的,但刘公子哪管这些,该吃就吃,天知道最后能卖出几坛。

    刘守光有两个心腹,一个叫李小喜,一个叫元行钦,都是马上高手。李小喜去前面联络部落,此时就元行钦在。此人为人十分低调,只是默默吃肉,酒却一口不沾,谁劝也无用。

    待月上中天,李三果然借酒发疯,引吭高歌,将凉州词唱了一遍又一遍,吵得老郑耳朵都出茧子。有酒有肉,刘二公子却吃得有点魂不守舍,多次走神,李崇武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歌喉引人入胜,直到晚间等到探马回来,才知这厮是在等前面报信,非常自作多情。

    落实了前面这个回鹘部落十分友好,那两人又添油加醋将所见所闻一讲,说得刘二心里跟有七十二只小猫抓挠一样,恨不能立刻插翅飞过去。郑二这才明白这厮惦记前面的草原姑娘,刘公子说:“放心,就郑哥你这等英雄汉,定招娘儿喜欢。”听说明夜有酒有姑娘,做了多日和尚的郑哥也是心驰神往。末了刘守光恨恨道:“李小喜这厮定是自己快活去了,奶奶地,饶得了他。”

    酒足饭饱,元行钦排好了值夜的明哨暗哨,各自进帐休息。

    睡到半夜,突感肚内翻腾。正在梦中与美人相会的郑哥不想离开,奈何腹中翻江倒海得太狠,谷门实在忍受不住,只好爬起方便。半梦半醒间,郑屠子寻思,这是哪把野菜吃坏了么?

    出得帐来,正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奈何四下的鼾声此起彼伏,太煞风景。尤其那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短促,有的悠长,还有的似追魂的曲子,一语难尽,直欲使人抓狂。

    扎营自有规矩,元行钦一丝不苟地划了区域如厕,不许乱拉乱尿。此时夜半露重,顶着漫天星河,郑哥深一脚浅一脚在草丛中穿梭。总算寻得一块净土,手脚利索地解了腰带,腚后便听噗噗啦啦丢了满地金黄。

    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