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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试探


    粗粗一算,他们一行人已在玉门关内的裴将军府里住了近三个月。

    而万里之外的长安城宣平坊,兵部侍郎崔日用的侍郎府内,早在两个月前,就接到了安西都护曹大人的信。

    崔日用端坐在明辉堂后的寝室中,一手抓着曹大人的信,一手把玩着随信附上的那块黄澄澄的令牌,一脸阴霾。他沉思良久,突地把那块令牌狠狠往地下一掷,怒道:“无耻小儿!!敢要挟我!”

    他猛地起身,来回踱步。

    去年年初,先皇对韦后及安乐公主一脉宠溺无比,韦后效仿当年武后摄政甚至即位都未尝不可,他又怎能不唯其马首是瞻?他主动向韦后进言,可效仿当年唐高宗委派玄奘西去取经之举,前去龟兹求取佛经广积功德,是以韦后赐下了“皇后敕令”的金牌。所幸的是,当时这项差事指派给了一心向佛的五子崔宗之,这一路上并未打着“崔府”的招牌与各州府勾兑,更未显摆过这“皇后敕令”的金牌,不然7月韦后事发之时,他们一行人怕是早已人人喊打,身陷囹圄。

    崔日用曾派人快马加鞭赶去西域给崔宗之一行人送信,不知是路遇沙匪还是走岔了路,消息并未传到他们手中。他们终究还是因此惹祸,还是在安西都护的眼皮子底下!

    事发之后,中书令宗楚客被斩首,受到弹劾的还有兵部尚书韦嗣立、中书侍郎赵彦昭、吏部尚书张嘉福、吏部侍郎崔湜、学士宋之问、李峤等,他们所有的罪名皆冠冕堂皇又模糊暧昧——依附逆韦。连韦后之妹崇国夫人,也被其夫君汴王李邕砍下首级进献给相王。要不是崔日用机警,怕是他自己项上人头也难保。即便如此,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今日这错处,一旦被人抓住做文章,大厦将倾矣!

    想到这里,他更是眉头紧锁。这曹都护本是一介草民,早年经商后捐了一个小小的千户,先是跟着武后敬佛之风督建石窟屡受嘉奖,后又借安西府扩镇之风主动戍边青云直上。此次令牌事件,他片刻之间就做了定夺,杀人夺牌送信一气呵成,确是老辣。

    他又坐下,摊开那封信细细揣摩。但凡有所求,那就有交易可做。思虑妥当后,他收敛眸光,抬首唤人:“崔顺,差可靠的人到龟兹暗地打听当时情形,有没有留下活口;再替我差人传给五爷口信,速回长安!”

    此时,崔宗之已接到了父亲的口信,催他速回长安。

    他抬头看向窗外,院落中白墙青瓦,柳芽鹅黄,碧空如洗,阳光如碎金一般洒落,阿宛正与裴迪两人嬉笑着用木剑喂招,阿乐在廊下安坐着绣花,王维则在他身边手捧书卷。这小小院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他们却不属于这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王维从书中抬头看向他:“舅舅,缘何叹气?”

    崔宗之顺手整理着衣襟,如同整理自己的思绪:“父亲传口信让我速回长安,不知所为何事,会耽搁多久,怕是不能和你们一道回洛阳了。但阿宛她们……若不能和我一起回洛阳老宅,又怕管事的人会多有怠慢……”

    王维初入洛阳崔家老宅时,便着实领教了那些管家仆役们拜高踩低的势利嘴脸,王维母子在老宅边另立一院落,才避开这些是非。想到这里,王维犹豫道:“那……不如先跟我们一起,等你回洛阳再另行安排?母亲虽喜静,但待人慈善,定会好好相待她们。”

    崔宗之颌首道:“这样也好……”他猛地抬头,盯着王维说道:”她二人身世飘零,又与韦后令牌,寿春王府等事件颇有瓜葛,目前尚不知道你外爷知晓多少,会如何处置……其中关节,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自会和父亲禀明。“

    二人都沉默了。此去中原,她们离旋涡的中心越来越近,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