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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谈起十二岁,宋怡想起的总是那些。沾满汽油味的校服,老师同学同情的眼神,以及麻木不仁却一直战斗着的自己。

    最开始滥赌只是母亲。

    那时候宋作为还在补习学校当老师,即便没被公立学校录取,但为人师表的尊严支撑着他对宋怡严加管教。

    家里出来一个赌棍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至少,那个时候他们还有希望。

    父亲虽然严令禁止宋怡学画画,但平时对她还是关爱有加。偶尔他来学校接她放学,父女俩一起回去,他会在路上对她说,没关系,妈妈的事情,爸爸会负起责任来劝她。

    谁说赌博毒性比别的劣习浅?李梅赌钱,宋作为说去带她回来,等出门,便是几日几夜的不归。

    宋怡自己给自己煮饭,自己一个人上学、写功课,在越来越穷的家里睡觉。

    她的功课仍然像以前父亲要求的那样好,可是渐渐的,却已经没人在乎了。

    偶尔宋作为回家拿钱,她会拉住他。这时候爸爸就会摸摸她的脑袋,说,相信爸爸,我们的运气马上就会变好的。

    她和他们之间有误会。她相信的是爸爸本身,而不是他在赌桌上的运气。

    宋怡像是爸爸还在那样生活下去,直到被高利贷追得东躲西藏,迎头撞上巨额欠款。

    她握住扫帚进去,果不其然,李梅立刻迎了上来:“你终于回来了!存折密码是多少?”

    宋怡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她伸手:“给我。”

    走时她明明把存折藏在床缝中间,但还是被他们找出来了。

    “你先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我不告诉你!你们又赌了!”宋怡斩钉截铁,她不愤怒,也不难过,脸上没有泄漏任何表情,“还给我!”

    背后突然有人扑上来。宋怡立刻侧身躲开,宋作为险些撞到墙,但好歹抢过了她的包。

    “爸。”她吐出一个字,权当是问候。

    即便本来,她爸爸是想要从后面抓住她的。

    宋作为揉着额头起身,把夺来的包递给李梅。

    他说:“宋怡,爸爸是怎么教你的?你有钱就要拿出来,我们是去还钱的。我和你妈都商量好了,以后要过正常的日子了。你不信你妈妈,也该相信爸爸吧?”

    宋怡握住扫帚的手往前伸,摆出自我保护的姿势。

    宋作为看着她的眼睛,而她也与他对视。

    假如这不是第十几次听他这么说,宋怡想,她大概又会把存款全给他们的。

    可是,或许这一回他们是真的要悔改了呢?

    在宋作为与李梅热切的注视下,她极为缓慢地将扫帚往后收:“先把包给我,我就告诉你们。”

    “你先说密码。”

    “你们到底还要不要钱了?”她毫不退让。

    拿到包以后,她猛地将扫帚扔向他们,继而转身拔腿就跑。

    扫帚起到了一定的阻挡作用,宋怡成功跑出门去。

    外面已经天黑了,冰冷的空气灌入肺泡。她不停地奔跑着,直到宋作为和李梅的叫骂声被远远甩在身后。

    她脸上的表情冰冷、镇定,像干冰,也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宋怡想,今晚要去哪里过夜?学生时代,家庭状况使得没人胆敢靠近她,加之个性寡淡,也很难交上朋友。去住酒店,她又不想花这个钱。

    走到崇游楼下时,宋怡不由得坚定了一个决心。

    一定不能丢掉现在的工作。

    她与值班的安保员打过招呼,进门,上楼。看着停滞的电梯,她想起今天加班结束,所以大家应该都不在。

    走进办公室,宋怡在黑暗中去开灯。

    手腕猝不及防被抓住,她被拉着转身,脊背撞到墙壁,在一片漆黑里与他近距离对上目光。

    池招的眼睛隐隐发亮,使他像森林里的某种小兽。他嚼着口香糖,目光来回观察她罕见的表情。

    宋怡诧异,却又立刻冷静下来。她说:“池先生,您还没有下班?”

    她被困在他手臂围成的狭窄空间里,池招默不作声,松掉右手去开灯。

    紧接着,他以举手投降的姿势后退:“吓我一跳。抱歉,原来是你啊。”

    他漫不经心打量她一圈。

    这个时间点,明显刚刚跑过,临时被迫住到公司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不是好事。

    宋怡客气地点头,立刻下意识工作:“您要喝点什么吗?”

    他摇摇头,转身坐进懒人沙发里。一大堆玩偶顿时涌到他身上,猫在一旁没精神地蜷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