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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古墓 · 2

    那样茫然散漫的神思里,他的眼睛也没有焦点,只是随着赤驼的前进,从茫茫一片的沙丘上扫过。红棘尚未到一年一度开花的季节,在沙风中抖着满身尖利的刺,湛蓝色的天宇下有几点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掠过——

    那是砂之国的萨朗鹰,宛如白色闪电穿梭在黄尘中,如风一般自由遒劲。

    师父……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她也是衰老得如同刚才霍图部的女巫了吧?

    努力去回忆最后见到师父时的情形,云焕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只模糊记得,师父的伤很重,一直都要不间断地喝药,三年来每日见她,都觉得她宛如夕阳下即将凋落的红棘花,发出淡淡而脆弱的光芒。

    这样的她,只怕不能撑过他离开后的十几年的漫长时光。

    夜色已经重新降临,他们已经朝西前进了整整一天一夜,空寂之山的影子从淡如水墨变得巍峨高大,仿佛占据整个天空般压到他视线里。

    山脚下黑沉沉一座孤城如铁,就着空寂之山险峻的山势砌就,远远看去只看到高大的城墙和马面,壁立千仞,城上有零星灯光从角楼透出——那是帝国驻扎地面的镇野军团,在北方空寂之山的据点。

    这座城池建立于五十年前,这之前则一直是当地霍图部的本旗所在。

    五十年前霍图部举起反旗,冲入空寂之山的死亡地宫之后,受到了帝国的全力追杀,由巫彭元帅亲自带领征天军团征剿,加上地面上镇野军团的配合,不出两年,霍图部在沙漠上陷入了绝境,成千上万的尸体堆叠在大漠上,被萨朗鹰啄食,沙狼撕咬。很快,砂之国四大部落里最强大的霍图部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从此再也没有声息。霍图部的领地也由帝都直接派出镇野军团接管,牵制着沙漠上另外三个部落,令其不敢再有异心。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帝都的冰族人已经有数十年不曾听说过“霍图部”三个字,一个那样强大的民族,就这样被铁腕漠然从历史中抹去——宛如百年前的空桑一样。但百年后,只有沧流帝国高层里的将官嘴里,还时不时会冒出“霍图部”三个字:因为只有那些能接触到帝国机密军政的人才知道,对霍图部的追杀,其实五十年来从未停止过。

    那样顽强的一族,就如无法扑灭的星星野火,始终悄无声息地燃烧着。

    从演武堂出科后,他直接留在了征天军团的钧天部里,镇守帝都伽蓝,这本是在军队中青云直上最快的途径,凭着出众的能力和炙手可热的家世背景,加上巫彭元帅的提拔,他以二十三岁的年纪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号称勇冠三军的少将实际上很少离开伽蓝城去执行任务,而把更多精力用在应付帝都各方说不清的势力纠葛上。

    和西京的交手中,自己就是吃亏在实战经验上吧……看着渐近的孤城,云焕握紧手中光剑,回忆着一个月前在泽之国桃源郡和同门师兄的那一战,剑眉慢慢蹙起。

    不过,相对的,西京师兄却是吃亏在体力和速度上?不,不对——想起了最后自己拿起汀的尸体挡掉西京那一剑后,对方一刹那的失神,云焕的蹙眉摇了摇头:西京师兄是吃亏在“心”里牵绊太多,才无法将“技”发挥到最大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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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师兄……还有未曾谋面的师姐白璎,剑圣门下的两位弟子。

    剑圣一门,历代以来虽然游离于空桑王朝统治之外,但是依然是空桑那一族的人吧?虽然游离于外,但变乱来临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为本族而拔剑吧?像西京和白璎……不知道师父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才将自己收入门下。

    那样反复的疑虑中,沧流帝国的少将望着铁城上的灯火沉吟,又看了看城下那一座白石砌成的古墓,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面令符,低头看着,仿佛出现了些微的犹豫。

    到底要不要先去师父那里看看?自己身负如此重大的机密任务,时时刻刻得小心行事才好,今晚空寂之山上又云集着四方前来的魔物,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拿着巫彭大人的令符去空寂城,和驻扎在里面的镇野军团联系上?等明日再去见师父,这样万一自己只身进入古墓出现什么意外,也好……

    想到这里,云焕手猛然一震,感觉全身一冷。

    出现什么意外?也好什么?

    那样的问题他只是猛然触及就觉得心中一乱,根本无法继续如平日那样推理下去。

    “湘,掉头,先去空寂城。”用力握着腰侧的光剑,直到上面刻着那个“焕”字印入掌心肉里,云焕终于下了决心,冷冷吩咐身侧鲛人傀儡。

    “是。”湘却是丝毫不懂身侧的主人在刹那间转过多少念头,只是简单地答应了一声,就拉动缰绳,将赤驼拉转了方向,从通往城外石头旷野的路上重新拉回官道。

    “等明天,去城里买一篮桃子再去看师父。”将视线从遥远处古墓上移开,心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念头,云焕唇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记忆中师父应该练过辟谷之术,几乎仙人般不饮不食,唯一喜好的便是春季鲜美的桃子,那时候他们一群孩子来看师父的时候,几乎每次都不忘带上荒漠绿洲里结出的蜜桃。

    这样的小事,这么多年后自己居然还记起来了……云焕只是莫名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去。只盼这样前去,也可以让师父顺利答应帮忙吧。

    这个茫茫大漠上,只怕除了师父也没有人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了。

    在湘抖动手腕挥舞缰绳将赤驼掉头的一刹那,忽然发现那两头温驯的牲畜如同定住一样站在原地,全身瑟瑟发抖。

    鲛人傀儡不明所以,只是继续叱喝着催动赤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