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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时至暮春,淡淡的花香与暖意一起融化在微风之中。

    雍都到了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为庆贺封禅、赏赐功臣,皇帝于太殊宫设下一场大宴。

    当今圣上似乎格外在意那些风雅之事。

    宴席并没有如寻常那般在大殿内举行,而是沿溪设在了御花园之中。

    世家贵族与朝臣泾渭分明、分坐溪流两畔,气氛也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今日封禅大典上的发言格外得帝心,易贯轩受赏颇丰。

    刚才解除禁闭的慧妃,也随之扬眉吐气。

    她穿着一身水红罗裙,上缀金玉,生生将兰妃的风头压了下去。

    溪这头的热闹,将另一边衬得愈发冷清、凝重。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将马车上的对话传了出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要彻查他们。

    ——身处如此高位,有谁敢说自己是真的干净?

    更别提早就有世家子弟,被送入了刑部……

    此时贵族们已经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皇帝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根深蒂固的世家连根拔起——无论他们究竟有没有反心。

    坐以待毙,必死无疑……

    溪间人影幢幢,晃得人心烦意乱。

    文清辞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当今圣上对“名正言顺”这件事似乎格外在意。

    而身为一位仁君,他更不会主动清缴世家。

    ……近日以来,皇帝在朝堂殿下所做的一切事,全是为了逼反那群贵族。

    《扶明堂》里,就曾有贵族选择铤而走险,试图刺杀过他。

    如果文清辞没有猜错的话,这段剧情依旧会发生……

    今天这场宴会,无疑是一个好时机。

    “文太医,文太医,想什么呢?”禹冠林突然出声,打断了文清辞纷乱的思绪,老太医看了他身前的桌案一眼,笑着问,“怎么半晌筷子都不动一下,可是不合口味?”

    文清辞笑了一下,轻轻地放下了酒杯:“……方才在想芙旋花丹的配方,或许可以更精简一点。”

    “……原来如此,”老太医乐滋滋地夹了一口菜,末了半开玩笑似的感慨道,“今日我也跟着文太医沾光了,生平头一次尝到这种佳肴。”

    太医原本只能坐在宴席最末位,可是今天文清辞却被安排在了显眼的位置,离圣驾不远。

    甚至就连桌案上摆放的食物,都是非同寻常的精致。

    同为太医的禹冠林,也享受了一把。

    “您开玩笑了。”文清辞笑着摇了摇头,同时默默攥紧了案下那只手。

    禹冠林的话提醒了他。

    ——自己现在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太医,而是和谢昭临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要是真有刺杀的话,自己也躲不过!

    下一秒,文清辞忽然重重地咳了起来。

    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上回毒发之后又没能及时服用解药,伤了根基。

    因而没咳几下,嗓子里就生出了一种熟悉的麻痒之意。

    下一刻,丝帕上便染上了猩红色的血迹。

    如点点梅花落入雪地。

    “咳咳……”待平复之后,文清辞这才缓缓深吸一口气,他略有些抱歉的回眸对老太医说,“……席间的熏香略重,请恕我失陪片刻。”

    卫朝是个香道盛行的时代。

    席间烟雾缭绕,的确有些呛人。

    禹冠林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到。

    他愣了一下,慌忙说道:“文太医快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盯着就好。”

    “这太劳烦您了,”文清辞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一会便回来。”说完便带着药箱,缓步退出了席间。

    文清辞能感觉到,附近一直有人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走离人多处后,文清辞终于深吸一口气,咽喉间的不适感也随之慢慢退去。

    ——他方才的咳嗽是故意为之。

    毕竟只有苦肉计,才能让文清辞获得暂时离席的理由。

    太医署只有几个看门的侍卫。

    如果有人要杀自己,那么回去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今晚,整个皇宫的禁军都集中在了御花园……相比之下自己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

    然而这并不代表文清辞离开宴席,真的只是为了出门换气。

    有人远远跟着文清辞一起走了出来。

    应该就是在席上盯着他的那个……

    稳住。

    此时自己要是表现出异常,那么对方绝对会提前动手。

    文清辞缓缓调整呼吸,快步走入了凉亭。

    他背对着那人打开药箱,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银针取了出来,接着以最快速度将银针扎入衣袖内侧,藏了起来。

    文清辞的动作极快,银针只在空中留下几道虚影,便消失无踪。

    受到体质影响,原主的内力并不浓厚,也没有什么习武的力量。

    他擅长的只有暗器。

    银针便是原主最常使用的武器。

    穿书之后,文清辞每天都忙着读书治病,没时间去练习暗器。

    但试了几次他便确认,这个身体的肌肉记忆依旧存在。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身为药人,药箱里的东西对文清辞而言通通无用。

    他长舒一口气,一边继续装着咳嗽,一边随便从药箱掏出一粒丹药咽了下去。

    缓了几秒,文清辞再次提起药箱,缓步走回了溪边。

    这一切,都落入了不远处紧盯着他的人眼里。

    冷风吹过湖面,带着淡淡的冷气,拂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他轻轻碰了一下藏在衣袖里的银针,指尖那陌生的刺痛感,总算是叫他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文清辞回到御花园时,正巧碰到宫女端着甜品入席。

    精致的白玉小碟上,摆着莲花状的酥饼。

    它方才烤好,还透着淡淡的热气,看上去很是诱人。

    文清辞忽然停下脚步问:“这个酥饼,是用什么制成的?”

    “回文大人,是花生。”宫女赶忙行礼道。

    “好……”文清辞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原本朝座席走去的他站在原地纠结半晌,终于还是换了个方向……

    身为一名医生,文清辞实在不能对这种事坐视不理。

    谢不逢被安排在了长宴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