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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琼恩(五)

    蜡烛渐渐溶化燃尽,而曙光正在窗户的百叶上闪耀着。琼恩再次在工作时睡着了。书籍覆盖了他的桌子,堆积如山。他借着提灯的光搜遍了灰尘弥漫的地下室,花了半个夜晚的时间才把它们带上来。山姆是对的,这些书极需分类、列表和整理,然而这项工作无法交给一个既不能读也不能写的事务官。这也许需要等到山姆归来。

    假如他能够回来。琼恩为山姆和伊蒙学士感到担心。科特.派克在来自东望的信中报告,暴风乌鸦看见了斯卡格斯岛沿岸的船只残骸。不论这破碎的船只是黑鸟号,还是斯坦尼斯.拜拉希恩的雇佣船,或者是一些经过的商船,暴鸦的船员无法分辨。我的本意是将吉莉和婴儿送往安全的地方。是否却将他们送向了坟墓?

    昨夜的晚餐已在他的肘边冻结,几乎动也没动。忧郁的艾迪把他的木盘装的满满的,以便三指霍布臭名昭著的三肉炖菜软化走味的面包。兄弟们开玩笑说,三肉炖菜中放了羊肉、羊肉和羊肉,但胡萝卜,洋葱和芜菁才更接近现在的味道。冷掉的油脂的薄膜在剩余的炖菜上闪烁着。

    斯坦尼斯搬走之后,鲍文.马什劝他住进位于国王塔中熊老曾今的房间,但是琼恩谢绝了。太轻易的搬进国王的房间意味着对国王的回归不做期待。

    自斯坦尼斯向东进军以来,一种异乎寻常的精神萎靡便降临在了黑堡,仿佛自由民和黑衣人兄弟同样在屏息而待,究竟会有什么即将到来。院子和餐厅经常是空的,司令塔是个外壳,古老的公共大厅堆叠着漆黑的木材,而哈丁塔看上去仿佛再来一阵强风就能将它吹到。军械库外的院子里传来剑与剑之间微弱的撞击声,这是琼恩唯一能够听到的生命之声。艾伦·艾米特正冲着跳脚罗宾(Hop-Robin)大喊,让他保持防御。我们必须保持良好的防御。

    琼恩洗漱穿衣,离开了军械库,他只在外面的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向跳脚罗宾和艾米特其他的部下说了些鼓励的话。他如往常一样谢绝了泰提议的护卫。他本该带上足够多的人,如果有刀光血影,再多两人也是于事无补。他带着长爪,不过百灵仍紧随其后。

    当他到达马厩的时候,忧郁的艾迪已经为总司令备好马等在那里。马车在鲍文·马什警惕的注视下排列成队,斯图尔德大人正沿着车队小跑,指指点点,大惊小怪,因为寒冷的缘故,他的脸颊红红的。当看见琼恩时,它们变得更红了。“总司令大人,难道你仍然坚持这种……”

    “……愚蠢的行为?”琼恩接着说道。“请告诉我你想说的不是愚蠢,大人。没错,我是愚蠢。我们已经不只是愚蠢。东望塔想要更多的人。影子塔想要更多的人。灰卫堡和冰痕堡也一样,毫无疑问,我们依然搁置着另外十四座空荡荡的城堡,长城有多少里格依然无人看守和无人防御。”

    马什撅起嘴唇。“莫尔蒙总司令——”

    “——死了。不是死于野人之手,而是死在他的誓言兄弟,他信任之人的手里。你和我都无法知晓,在这种处境下他会做或者不会做什么。”琼恩调转马头。“别废话了,走吧。”

    忧郁的艾迪听到了整个对话,当鲍文·马什跑开时,他朝着他背后点头说道:“石榴。那些石榴子能把人呛死。我宁愿吃个芜菁,从未听说芜菁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在这种时候,琼恩总会非常想念伊蒙学士。克莱达斯把渡鸦们照顾的很好,可他的学问和经历还不及伊蒙·坦格利安的十分之一,更别提他的智慧了。鲍文用自己的方式做着好人,但在颅骨桥受到的创伤让他变得顽固不化,如今他唯一的论调就是封上大门。欧塞尔·亚维克因为沉默寡言而显得冷漠无趣,而首席游骑兵死的如同命名一样迅速。守夜人失去了太多优秀的伙伴,当马车开始移动时,琼恩想道。熊老,断掌科林,唐纳·诺伊,贾曼·巴克威尔,我的叔叔……

    车队沿着国王大道向南前进,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在十二个长矛手和十二个骑马的弓箭手的护送下,马车的长龙走过了田野、溪流以及长满树木的山坡。以往在鼹鼠村的经历不堪回首,一些推撞,一些喃喃的咒骂,许多阴郁的神情。鲍文·马什觉得最好不要冒险,他和琼恩的意见难得保持了一致。

    事务长在前领路。琼恩骑着马跟在几码之后,忧郁的艾迪·托利特则在他身边。黑堡以南半英里处,艾迪策马靠近琼恩说“大人?抬头看那儿,山上有个高大的醉鬼。”

    梦·阮*读·书www·mengRuan·Om

    那个醉鬼其实是棵灰树,因百年的风蚀而弯曲倾斜。如今它拥有了一张面孔。冷峻严肃的嘴巴,鼻子上长着破碎的树枝,两只眼睛深深的刻进树干,它面朝城堡和长城,在国王大道上凝视着北方。

    野人带来了他们的神。琼恩一点也不吃惊。人们不会轻易的放弃他们的神,梅莉珊卓女士在长城那边精心策划的整场表演,忽然间仿佛伶人的闹剧般毫无意义。“看上去有点像你,艾迪,”他说,设法忽视这些。

    “是的,大人。我的鼻子上没长叶子,不过在其他的方面……梅莉珊卓女士不会感到高兴的。”

    “她不会想看到它。看到没人告诉她的东西。”

    “可她能在火焰中看到些事情。”

    “烟雾和炭渣。”

    “于是人们烧起来了。比如我。鼻子上长着叶子。我总是担心自己会被烧死,但我希望能在那之前死去。”

    琼恩回头瞥了一眼树脸,思考是谁把它雕刻出来。他在鼹鼠村周围布置了警戒,不仅为了让他的乌鸦远离野人妇女,也为了避免自由民溜向南方展开偷袭。很显然,无论在灰树上雕刻的人是谁,他都避开了哨兵。如果有一个人能溜出警戒线,那么其他人也同样可以。我要再次把守卫的数量翻倍,他郁闷的想。如大多数人那样把他们杀死两次,否则这些人可能会成为长城的尸鬼。

    马车穿过冻土和吹雪,继续缓慢的向南前进。在一英里更远处,他们遇到刻在栗树上的第二张脸,它生长在结冰的小河边,眼睛能看到跨河而建的古木桥。“两倍的麻烦,”忧郁的艾迪宣布。

    栗树光秃秃并且瘦骨嶙峋,然而它裸露的棕色主枝却没有变空。在悬于溪流的低矮的树枝上,停着一只驼背的渡鸦,竖着羽毛抵御寒冷。当它发现琼恩时便展开翅膀发出一阵尖叫。他刚举起拳头呼啸,这个黑色大鸟便鸣叫着振翅飞下,“玉米,玉米,玉米。”

    “玉米是给自由民的,”琼恩对他说,“没东西给你。”他想假如按现在的发展他们也许会在凛冬到来之前就沦落到吃渡鸦为生了。

    马车上的兄弟同样看到了这张脸。琼恩毫不怀疑。没人谈论它,然而无论谁的眼中都透露出可以清晰读懂的讯息。琼恩曾今听曼斯·雷德说过,大部分的屈膝者是绵羊。“一条狗可以看管一群羊,”塞外之王说,“而自由民,好吧,他们有一些是影子山猫,有一些是石头。一种在他们想要的地方潜行并且会把你的狗撕成碎片,另一种除非你踢他们否则动也不动。”影子山猫和石头都不愿意放弃他们一生崇拜的神直到在一个他们几乎不知道的神面前屈服。

    仅仅在鼹鼠村的北面,他们就发现了第三个观察者。它被刻在一颗巨大的橡树上,标志村庄的周围,深陷的眼睛注视着国王大道。那不是张友好的脸,琼恩·雪诺思索到。在过去的数个世纪里,先民与森林之子在鱼梁木上刻画的面孔表情严肃,或者多半是些野蛮的面容,然而这颗巨大的橡树看起来却格外的生气,仿佛它正要将自己的根从地底中拔出并在他们身后咆哮。它的创伤如同刻画它的人一样新鲜。

    鼹鼠村总比它看起来的要大,它有很大一部分位于地下,在寒冷与风雪中受到庇护。如今这种布局比任何时候都要正确。塞恩的铁军在进攻黑堡的路上把空空如也的村庄付之一炬,只留下熏黑的横梁和烤焦的石头……然而在这冰冻大地的下面,地下室和隧道以及深窖仍持久不衰,那里是自由民的避难所,他们在黑暗中像鼹鼠一般蜷缩在一起,而鼹鼠正是这座村庄的名字。

    新月中,马车在一幢建筑前停下,那里曾今是村上的铁匠铺。不远处,一群红脸的孩子正在建造冰雪堡垒,他们一看到黑衣人兄弟就一哄而散,消失在一个或者另一个洞中。不一会儿,成年人开始从洞穴中冒出。伴随着恶臭,那是肮脏躯体与污秽衣物的气味,粪便与尿液的气味。琼恩看到他的一个手下皱起了鼻子,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有关自由气味的笑话,他猜。他的许多兄弟开起了关于鼹鼠村野蛮人恶臭的玩笑。

    无知的蠢猪,琼恩想,自由民与守夜人没什么不同;有些干净,有些脏,而更多的则是有时干净有时脏。臭气仅仅来自上千个挤在地下室和隧道的人,而那里为了避难被挖出不过百年。

    野人们之前跳过这种舞蹈。他们在马车后面默默地排成一队。每个男人拥有三个女人,和很多孩子——抓着衣摆,苍白干瘦的小东西。琼恩看到极少数的婴儿,婴儿都在行进中死去了,他意识到,那些在战斗中幸存的人则死在了国王的栅栏里。

    战士吃好些。贾斯汀·梅西在会议中声称有三百个到了战斗年龄的人。哈伍德·费尔大人清点了他们的数量。那里也会有矛妇。五十,六十,可能多达一百。费尔把受伤的人也计算在内,琼恩知道。他看到二十几个那样的人——拄着粗糙拐杖的,袖子里空荡荡失去手臂的,只剩下一只眼或半张脸的,被两个朋友搀扶着没有腿的。每个人都面色灰暗脸色憔悴。绝望的人们,他想,异鬼不是唯一活着的死人。

    然而,不是所有的战士都受伤了。半打穿着青铜鳞甲的塞恩人聚集在一个地窖楼梯的周围,绷脸看着,没有加入的打算。在这古老村庄铁匠铺的废墟中,琼恩发现一块巨大光秃的石板,石板上刻着哈列克,哈玛·道格斯海德的兄弟。可是哈玛的猪没了。毫无疑问被吃掉了。那两个身着毛皮的是霍恩福特人,瘦而凶残,一直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羊群中依然有狼。

    在他最后一次拜访瓦尔时,她提醒过他。“自由民和屈膝者没什么不同,琼恩·雪诺。无论我们出生在长城的哪一边,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好人和坏人,英雄和恶棍,忠诚之人,骗子,懦夫,畜生……我们拥有很多,你也一样。”

    她说的没错。诡计正将这两者区分,将绵羊从山羊中分离。

    黑衣人兄弟开始分发食物。他们带来了硬的像石头的咸牛肉,干鳕鱼,干豆子,芜青,胡萝卜,几袋大麦粉和小麦粉,腌制的蛋,几桶洋葱和苹果。“你可以得到一个洋葱或者一个苹果,”琼恩听到海瑞·哈尔对一个女人说,“但不能两个都要。你必须选一个。”

    女人似乎并不明白。“洋葱和苹果各要两个,我每种拿一个,其他的给我儿子,他生病了,吃个苹果会让他好起来。”

    哈尔摇头。“他必须自己来拿他的苹果。或者他的洋葱。不能两个都要。你也一样。现在,你是要苹果还是洋葱?快点选,后面还有很多人。”

    “苹果,”她说,于是他给了她一个又老又干的苹果,小而萎缩。

    “走开,女人,”后面排第三的男人喊道,“这儿很冷。”

    女人不理会男人的叫喊。“另一个苹果,”她对海瑞·哈尔说,“给我的儿子。求你了。这个太小。”

    哈尔看向琼恩。琼恩摇摇头。他们的苹果很快就会不够。如果想要两个就能得到两个,那么后来者将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