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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雨(中)

    裴茴踏进顾府后叁天,全京城就都知道了顾伯言娶了新妇这件事。

    顾伯言也懒得解释,解释了也没用。军中传消息比哪儿都快,更何况那几个哨兵见过裴茴本人,那更必须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我们顾将军的新夫人,模样好,性格好,这做点心手艺也好,简直是神仙下凡,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我们将军?不会是被将军骗来的吧?”

    “得了,瞧咱顾将军那个十个火炉也捂不热的冷样儿,能开窍骗姑娘?”

    某天顾伯言路过操练场,这几句话就无意间飘到了耳朵里。平时他已经见惯不惯,可今天听到了“点心”二字,就驾马走了过去。

    “什么点心?”他一双冷眼瞧着两个步兵,胖的那个手里提着个食盒子,瘦高个手里拿着两块胡饼,热乎乎刚出炉还撒着芝麻屑,香味立即蹿进他鼻子里。

    “没,将军,我刚骂何四呢,让他长点心。”胖子一巴掌拍在瘦高个后脑上,两人立刻将食盒藏到了身后,但已经迟了。顾伯言从马上弯腰一捞,就把那食盒提上手,看见那藤条编的盒子里精心码着几块胡饼,上面还用毛笔写着“顾”字。

    毛笔字稚拙可爱,他能想象出来她在桌前皱眉写字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回事。

    “谁让你们胡乱收外人的东西了?”他将盒子盖上,又低头问他。

    “顾娘子不是外……”瘦高个没说完,胖子就捏着他后脖颈低头认错:“下次不敢了将军。但这食盒不单单是我们有,大营里兄弟们都有。”

    顾伯言此刻才恍然抬头四顾,发现大营里叁叁两两行走的士兵趁着午间的空档出来散步的,手里都提着个食盒。瞧见他看,还献宝似地朝他招了招手。

    “将军,娘子好厨艺!”

    顾伯言眼角跳了跳,努力扯出来一个笑。还是小瞧她了,裴茴。

    那天他提早回了顾府,进门就直奔后院,远远地闻见了饭菜香味,火气先消了一半。再瞧见裴茴那个娇小身影在后厨里折腾,额角滴下汗珠又抬头朝他灿烂一笑时,剩下的火气也没了。

    “顾将军!今天的胡饼你吃到了么?我今早照将军的吩咐,去北衙军务司支些碎银,顺道烙了胡饼,怕只送你一个让人说闲话,索性就多烙了些。没给将军添麻烦吧?”

    她洗了手又擦额头上的汗,鼻尖被热气蒸得发红,眼睛像浸在凉水里,亮得他心慌。顾伯言说不过他,只能别过头去低声吩咐一句:

    “以后别做这些了。”

    她极聪明,叁言两语间就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也没辩驳,就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做手里的事。他又无端地烦躁起来,在暖烘烘的门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鬼使神差地拿出食盒里的胡饼咬了一口。抬头时,裴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笑得眼角弯上去:“好吃么?”

    他立刻把东西放回盒子里,咳了一声才点了点头。她笑得清脆,又忽地踮起脚靠近了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伸出手指将他嘴角的芝麻捻了下来,指尖堪堪擦过他唇角。

    “芝麻。”

    少女笑得毫无芥蒂,他眼神却冷了下来,向后退了一步:“天色晚了,早些休息。”

    顾伯言疾步在后院围廊里穿行,颈项间的茉莉花香气却经久不散,还有那双月牙眼睛。他脑子有些混沌,身子里的热气却没消散,看来晚上不应该多吃那半个胡饼。他打了桶凉水冲了个澡,才清醒一点。

    院里白绫随风摆动,他眼前又浮现一双凉津津的眼,说她家人全没了,说与他有婚约。

    第二天顾伯言起了个大早,去北衙练兵,之后连着几天都待在军营里没有回家。裴茴没有再送食盒来烦他,到了第七天时,领兵的副将倒是先忍不住提起。

    “将军,听说顾夫人这几日戌时都在军营外候着,说要给你送药,你真不去看看?”

    “为何无人向我禀报?”他横眉竖目。

    “夫,夫人说,怕打扰了将军的军务,说她等着就好,吩咐我们别惊扰将军。”

    顾伯言练兵只穿单衣,只披了件袍子就走了出去,果然在军营外的树下看到一个单薄身影。现在虽是暮春,气候寒凉,她也只穿了件单衣,当即打了个喷嚏。

    “谁叫你来的。”他气势汹汹走过去,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气势顿时又矮了一截。

    “顾将军。”她朝他笑。顾伯言第一次看裴茴穿束腰身的裙子,衣带系在肘后,月牙白的脖颈露出一截,他又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路过的兵士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瞟,顾伯言下意识挪动身子,挡住了身后的视线。

    她急匆匆朝他跑过来,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他,像是怕打扰他似地小心嘱咐:“我那日洗了你的外衣,瞧见腰后有血迹,想是将军旧伤未愈,草药不管用,就自己调了些。”她有些骄傲地打开药盖展示:“金银草,叁七和龙骨粉,我跑了数十家药铺,才制得了这样一罐呢。”

    他没伸出手,只是皱眉看她。身后忽地有个声音传来,由远及近:

    “顾将军,这便是顾家新妇?怪不得将军藏着掖着,果然是丽质佳人。”

    说话的男人神情倨傲,见了将军也不下马,裴茴被顾伯言挡着,只能看见那人的紫衣华服金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