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九章

    乌家很快就有了动作。放话给陇州所有牧户道:想与严家有所往来的牧户,将被乌家列为拒绝往来户,永远不来往。

    平地一声雷,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胆颤心惊;向来平静的大西部被这个消息搅得鸡飞狗跳,每个人在路上相遇到了,都要长长的谈论上一番,却也谈不出一个所以然。乌家这种强硬作法,简直前所未见,虽引起普遍的抱怨,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形势比人强,硬与乌家作对,受损的肯定是每一个小牧户。

    “这情况不利于峻儿。”严老爷子叹气说着。

    “倒不至于,因为峻少早就料到这一点了;既然料到,自然就有他的因应之策。我是这么想的。”米素馨笑着安慰他。

    这些天来,有一些牧户来到米家拜访严老爷子。除了诉苦外,也想问问这该怎么办才好。以前严家身为陇地的牧业龙头,从来都与人交好,并扶植小牧户与之合作,市场自由而活络,从没见过有人想主控一切,并以势力威迫别人屈从这种事。

    “丫头,你觉得峻儿会怎么做?”

    “这您该问峻少,怎么来问我呢?我自个儿也好想知道呢。”她知道今天严峻会过来这里向他父亲请安,所以趁他还没过来时,先来找老爷子聊一聊,安抚好他老人家的心,听完他所有抱怨与忧心,好让严峻过来时,不用听父亲一顿训,还得一路被训到天黑去。

    “当然应当问你,你可是最了解他的人呀。”严老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没的事,我可不敢这么讲。再说这些年来,他也有些变了,不再是年少模样。”

    “如果你都不敢这么自认为的话,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了解他呢?”老爷子想到这里,叹气了。“以前大伙儿只认为他没志气、内向,生来胆子小,所以连偌大的家产也不敢吭声争取些好处,被亏待了也不能如何。我对他的才能没有任何寄望,只希望他娶个美丽能干的妻子帮他持家,平平顺颐的过完今生也就满意了,所以当初他没能娶到你,我生气极了,后来一直就没太理会他,反正他也凡庸得紧,想当兽医就去吧,好歹是个一技之长。却没想到峻儿并非是个无能的庸材,他只是少言,做的比说的多,看得远,心胸之大,不是他那些见钱眼开的兄弟们可以比拟的。”

    米素馨只能微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丫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嫁给峻儿。”

    “老爷子,怎么说到这儿来啦?这是不相干的事嘛,眼下最让人担心的莫过于乌家的抵制,还是把大伙聚集起来一起想个因应的好法子才是重要的,等会我找爹商量去…”马上换话题。

    但严老爷对原先的话题无比执着、坚决不换,眼神严肃的看着她问:“素馨,你还是不想嫁峻儿吗?”

    “老爷子,这种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想感情方面的事了。”她轻声吐露心中早已做下的决定。

    “我不懂啊,丫头。”严老爷子摇摇头。“我不懂一个女孩儿怎么可以无比维护一个男人,却又认为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不愿与之匹配成良缘?是你搞错了呢,还是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是我们所不能明白的呢?峻儿多年来一直没娶妻,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为了什么呢?你想过没有?”

    严老爷的话把米素馨的心给搅得乱了,一股委屈的感觉蓦然冒涌而上。想起九年前,她满心一意爱着严峻,可严峻却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搞错了,你不爱我,那只是友情。而今,她安心守护着这份友情,不作它想,别人却质问她: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样的情分理应是爱情才是。

    错的是她吗?当年爱他是错,如今不爱他,也是个错?她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只觉得荒谬,只想远远躲开这个令她筋疲力尽的问题。所以她很明白的对严老爷道:“老爷子,峻少很快就要娶妻了,他这回带了一位姑娘回来,想必是有所打算的。求求您就别再提这件不可能的事了吧!我是孀妇,他有对象,彼此都无意的,请大家永远别再提这件事增添我与峻少的不自在了,这种事再多说个几次,我们会连朋友都很难当下去的。”讲到最后,已然难掩激动,她站起身告罪道:“对不起,老爷子,我要回新居那边了。最近刚搬过去,还有许多地方得打理,就不跟您多聊了。”

    走出老爷子的院子后,她很快骑马离开老家。这几天,她以搬家为借口,虽然帮峻少处理了不少事,但都刻意与他错开时间,让两人见不上面。

    她想,她是不愿听完峻少那天没有问完的话,怕他所问的是她难以回答的。

    她想,她是太过介意方草脸上有着对严峻明显的情意,怕亲眼看到她曾经得不到的男人被别个女人轻易得到。

    虽然今生自绝了情情爱爱的事,但对于以前曾眷恋过的男人,还是无法坦然的见他与别的女子有太亲密的往来。

    可她凭什么介意呢?她没有资格呀!

    总不能要求严峻这辈子没爱过她,就不许他去爱上别人吧?

    她是理智的,可她也是小心眼的,所以选择眼不见为净,不要让她看见,那么他去爱别人、他去对别个女人亲密,她会祝福,远远的祝福,只要别亲眼看到,她一定会理智的祝福,心中不存一丝疙瘩。

    走吧走吧!惫有好多事得做。去忙去累,把心底那片介意给累得再也想不起,累得再怎么仿如针扎都不会觉得痛。

    严峻,去爱你所爱的吧,我祝福你。

    决定祝福你。

    “娘!阿娘!阿娘阿娘!”金霖的呼叫声从门外尖啸到门内,从前庭传到后院,在每一间厢房穿来找去,终于在绣房找到了亲爱的阿娘,一把飞扑过去。

    “霖儿,做什么大呼小叫的?你今儿个不是要跟程风叔叔到三交驿的市集去看外国人?怎么还在家里呢?”米素馨搂着怀里的孩子温柔问道。

    为了帮严峻实现他的计划,她早已想好如果陇地里的牧户若是屈服于乌家的威势,不肯与严峻合作的话,那她就从外族那边先分批购马过来,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严峻唯一合伙人…能赚钱的事,别人不敢做,她敢,她来做!

    盎贵险中求,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她那张重金申请来的印纸可不是买来好看的。所以她今天派程风到三交驿那边采探情况,准备开始动作了。

    “我们去了,可是走到一半,我就请程风叔叔快回头,所以我们就回来了。”金霖脸上不见顽皮神色,只有紧张与着急。“娘,不好了,我又看到了!”

    “看到?”米素馨一时之间没会意过来,但也只是一下子而已,马上恍然,神色跟着凝重起来,问道:“霖儿,你说清楚一些,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天空上有一片脏脏的黑烟从西方那边往这儿飘过来了,好大好大一片哦!就跟以前我在咱扬州看到的一样,可是更大片呢!以前那片黑烟飘过来后,死了好多蚕宝宝。娘,可这儿没有蚕宝宝,怎么会有黑烟呢?它要让谁死掉?”

    是瘟疫!米素馨紧张的推开窗户往西方看,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金霖口中的“黑烟”但还是下意识这么做。

    老天,有瘟疫!但并不知道是针对人而来,还是针对牲畜而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霖儿,那片黑烟离我们多远?”她问。

    “在这边看不到,可是晌午我们快抵达三交驿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才害怕的请程风叔叔别再往前走了,快回家。”

    “你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吧,霖儿?”她谨慎的问着。

    金霖用力摇头。“我没有,我连程风叔叔都没有说,这是我跟爹娘约定的,我们说好啦,这个小秘密只能跟娘说,我没有忘记哦。”

    “乖孩子。”她松了一口气,将金霖重重搂入怀中,并在他小脸上亲了好几下。“这事娘会想办法处理,你就忘了这件事吧,好吗?”

    金霖点点头,但又有些迟疑地问:“娘,以前在爹爹家时,那黑烟一飘过来,所有的蚕宝宝都死啦,结果那年都没有布可以卖。这次又看到黑烟,真的不会有事吗?这儿没有蚕宝宝,可是有好多羊儿、马儿呀,牠们会不会死掉?”

    “我希望不会。”她脸色镇定的看着孩子,不希望让金霖感受到她其实已经满腹忧心。“我想应该不会。”

    金霖眉头锁得紧紧的,好像在想什么,大眼睛眨呀眨的。

    “好了,霖儿,娘带你去洗把脸。看看你,满脸的黄土,不是要你骑马时要把脸遮起来吗?要是让风给刮伤了脸,你奶娘又要在我耳边念好久啦。”不愿让儿子多想,打算带他转移注意力。等会把他交给乃凉照顾后,她才能好好去细想有什么方法可使那片“黑烟”带来的灾害减到最少。三年前她就是对霖儿的话不以为意,没有任何预防,所以造成江南丝造业难以估计的损害。虽然那时她全心照顾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夫婿,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可以管其它,但如果她能多注意一些,损害应该不至于那么惨重的。

    当年她没想到所谓的“黑烟”带来的灾害会那么大,更没有想到霖儿身上的异能如此之强,已经不只可以看出每个人身上的生命力强弱,还能看到灾害…

    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好霖儿,让他快乐无忧、平凡普通的长大。这是她对方菲、对夫婿立下的誓言,也是她衷心的希望。

    “啊!娘!阿娘!”被牵着走出门外的金霖突然大叫,直摇着母亲的手臂。

    “怎么了?”米素馨弯身看他。

    “我想到了,我们可以请大胡子叔叔帮忙,他身上有一种好舒服的白光,我记得他上回来帮我们的马儿治病时,他手上的光把马儿身上黑黑痛痛的地方都化去了。大胡子叔叔可以的,对不对?”

    “是这样吗?”米素馨不大确定。严峻是个医术高明的兽医没错,但对于瘟疫却不一定有办法。

    所谓瘟疫,指的就是不知名、尚无人知道发病原因,但却会大量感染出去的疾病;所以每次一流行起来,总是死伤无数,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治疗方法所致。

    就算是最厉害的医者,也得花费耗时先找出病因,才能对症下葯;而等到那时,通常也都已有大量伤亡了。

    “找大胡子叔叔想办法嘛,阿娘!”金霖对严峻倒是有着无比的信心。

    “好好,我会去找大胡子叔叔,阿娘会去。”她安抚道。

    不管严峻有没有办法应付那片“黑烟”她都得先提醒他这件事。还有,得先查查这片“黑烟”是针对人或针对动物而发作?这很重要。

    先派人去西边打听一下好了,那边应该有什么状况出现了…

    边走边想,很快决定接下来有哪些事必须马上办好。

    等会就找严峻去。

    方草终于找上门来。

    她找的人不是米素馨,而是乃凉。

    乃凉是堂姊方菲的女侍,当年带回堂姊方菲的灵柩后,便不知所踪,但她毕竟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所以也没人在意。但方草认为会在这里遇见她一定是天意,代表她命不该绝,乃凉是她活命的唯一希望,让她再也无须躲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悲惨过一生。

    “乃凉,我只问你一句话。”两人在后院外头见面。方草省了寒喧那套,问得开门见山:“那个孩子是不是方菲生的?”

    “他是个男孩。”乃凉一贯的面无表情。她对任何人向来都是不给好脸色,平常除了有碎碎念的嗜好外,却是不爱与人对谈说话,当然,除了她心肝宝贝金霖之外。

    方草无言了半晌,当然知道乃凉的意思…方氏家族的女子只会产下女儿,绝对不会有儿子,九代以来都是如此。因为方家在氏族里有个“神圣”的任务,而那任务只有女性可以继承。

    “但…但他长得很像方菲啊!”

    “他长得像姑爷,个性像二夫人。”她的方菲小姐有“野性”却无能以施展“野行”她活着的十九年里,都虚弱得走不出房门。

    “那孩子又脏又野,确实不像我方家之人,但…他的眉眼像方菲,我不会看错的。”方草死咬着这一点,抓住她可以活命的希望不肯放。所以她发狂乱猜乱叫,一径地认定,并下结论:“也许…也许…他根本是女扮男装!对,金霖是女的!一定是!这是方菲的阴谋对不对?为了不让她女儿继承她回族里当“血人”的阴谋对不对!她可害死我了,就是因为她病死了,所以换我们这些旁系的姊妹受害,代她成为“血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因为族神巫力量一天比一天弱,我们的血又不纯,所以他需要的血更多,已经不再是以前每个月喝一碗便已足够,他需要一整盆的血!半个月就要一盆!一整盆差不多是一条人命了,我方家的姊妹每一个人都因为失血过多而相继死去,只剩下我了,你知不知道!只剩下我了!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出来吗?因为女族长要我出来找个男人生下孩子,给我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带孩子回去,就跟方菲一样,继续提供我们身为“血人”的使命,等我有孩子之后,我就得回去死了,你知不知道呀!”

    “金霖不是小姐的孩子。”乃凉只回她这句话。

    “你骗我!你骗我!我不相信!”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我吗?”方草冷笑。“等我回族里告知族长这件事之后,我们就可以知道金霖到底是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