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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七站:“极乐岛”(05)

    左弦的猜测倒不是多么离谱的事,甚至算得上恐怖片用烂的套路。

    不过这个可能性对三人来讲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这座小岛真的会将人同化,那么无法离开岛屿的他们无异于是身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猜想都还只是他们的推断,左弦不是没有出过错,因此他从来对自己的言论没有任何负担,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莉莉丝换了个位置,她躺在玻璃窗下,望着那轮妖异的紫月,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给木慈发了一条消息:“你想跟我谈谈他吗?”

    木慈下意识看向睡着的左弦,现在只有三个人,莉莉丝作为主治医生向家属发话,那么病人显而易见。

    很快,他就转过头来看着莉莉丝。

    莉莉丝侧着头,商店里并没有枕头,可有不少海洋动物的抱枕跟玩偶,一只跳跃姿势的海豚软趴趴地倒在地上,被棉花填充的背脊托起女性柔软莹润的颈部曲线,几个小时前的恐惧缓缓散去,她像是月下女妖,露出惑人的微笑。

    这让木慈莫名想起左弦的评价——智慧的狂徒。

    左弦真该同样这么评价自己。

    也许是心理医生的经历让莉莉丝习惯安抚自己,她并不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反倒比许多老人更平静,她坦然而飞速地接受本不该出现在生命当中的事物,就如同她漠视甚至亲手参与杀害自己的同位体那般干脆利落。

    “你为什么认为我想跟你谈谈?”木慈回复着,又加了一条,“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莉莉丝将自己受伤的手臂展露出来,上面的绷带刚刚换过,洁白如新:“比起看不见的东西,人更在乎肉眼可见的存在,一旦肢体受了伤,人们就会立刻处理,然而精神遭到打击,大多数人却只会掩饰,直到拖成顽疾。”

    她讲话的口吻并不像一个医生,却出奇得很有说服力。

    木慈:“为什么是跟我谈?”

    莉莉丝:“你看他有交谈的想法吗?”

    这让木慈无言以对,最终他回道:“睡吧,我保证不会有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难以处理这件事,更不觉得有必要告诉莉莉丝,左弦曾经对她起过杀心。

    回程玩家以二十人为数,莉莉丝一旦死亡,套餐的计算时间就会重新再来过,他们就能再拖延一段时间,然而这无异与死神对赌,如果不是左弦疯狂地将爱凌驾于生命之上,那么就是智慧冲昏他的头脑,赋予他过度的傲慢,以为自己可以将死亡玩弄于鼓掌之中。

    木慈也许清醒,却谈不上是个聪明的人,他无法看到左弦眼中的世界,他也永远无法像是左弦那样,遇到任何危机,都能有条不紊地在顷刻间提取对自己有利的情报。

    因此,无论他多么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出发,仍然无法完全理解甚至接受左弦的做法跟想法。

    莉莉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随后侧过脸,看不清是否坠入梦乡。

    很快,木慈也睡着了。

    在梦中,木慈望见了盛在火山口的那轮月亮,它完整而巨大地降临在山与海的边界,居高临下,光芒彻底将整座小岛笼罩住,连同海滩上的颗颗沙粒几乎都泛出珍珠般柔润的光泽。

    木慈被这光辉迷惑了,他披上一条毯子,赤着脚走进沙滩之中,沙砾细碎而绵软,没有螃蟹,也没有贝壳,甚至连带给人刺痛的碎石都没有踩到,只有柔软的沙,如同怀抱一般承载着他的重量。

    他看见一望无际的幽蓝,泛着银色的光辉,缓缓延伸而去,很快变成晦暗难分的夜色,海洋的一部分涌上来,轻柔地抚摸着木慈的肌肤,出乎意料,居然有些温暖。

    它……很美。

    木慈想,他从来没有这样观察过海洋,这个占据地球大部分表面积的存在,在这一刻都未能彰显它真正的庞大,人类的眼睛只不过能观察它的部分存在,正如同爬上人类肌肤的蚂蚁。

    他能借助船环绕着海洋旅行,也能够乘坐飞机去饱览更壮丽的景色,甚至可以借助卫星跟网络,观察到它的变化。

    可这并非是海洋的全貌,不论是危险还是温和,都不过是它的一部分,却需要人类穷尽数代去了解跟发掘。

    它如此惊人,如此难以捉摸,却在此刻不厌其烦地围绕着木慈,脆弱的人类仍然站在沙子当中,并没有因为着迷而陷入盲目。

    危险的东西始终是危险的,并不因为它美丽而有所更变,这喜怒无常的情人,上一秒也许还在月光下亲吻你的灵魂,下一秒却又毫不犹豫地夺走你的生命。

    四周寂静无声。

    最终,木慈缓缓迈开腿,他往水域更深处走去,沙砾往下陷,水仍然温暖,从四面八方而来,渗透每个空隙,从足踝到小腿,再从小腿蔓延到膝盖。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预兆,透过粼粼的水面,望向那片幽深而不见底的海域。

    木慈知道,在人类所不能抵达的深处,还存在承载着海洋的海床,海床与人类生活的陆地同样,也有高山跟深谷、丘壑与平原,只是它寒冷刺骨,永不见天日。

    就如同他跟左弦一般,他们有着相同的人类骨骼、组织、血液,从造物来讲属于同类,然而内在却天差地别。

    木慈透过幽幽的水波,仿佛能看到肉眼难以捕捉的海洋深处,他在左弦这片海域里走得太深了,左弦也纵容他往下坠落,不惜跨越被阳光照射的浅水,甚至放任他降落在最深处的海床上。

    可人类无法承受这样的寒冷与黑暗。

    最终木慈停在这座小岛上,正如搁浅在左弦仅剩无几的良心上,不愿意离开,也无法再深入,左弦拒绝交谈,于是这座小岛也彻底失去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