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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猗猗十一

    在一本《异河图志》即将被抄完的那日,陆宜祯收到了一封从扬州寄来的信。

    这封信长长两页纸,话里的意思却很简单:大约就是扬州的祖父祖母对她如何如何的想念、日夜都盼着她能快些动身,即将过门的表嫂子也很想认识认识她、连衣裳发簪都给她挑好了……

    话到最后,是一句:“多番盛意难却,不得已,表哥只能提早从扬州动身前往奉山,表妹在见信之日,我离奉山大约也只剩一天的车马路程了,望表妹万万见谅,早做准备,收拾行装。”

    落款:姜谨言。

    陆宜祯读完这封信,心中既觉温暖,又觉失落不舍。

    本以为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见隋意,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无疑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或许是明日、后日,她就要与他说告别了。

    把信压在盒子里收好,吩咐过宝蔻等人,陆宜祯便如前几天一般,洗净了手,前去奉山书院的藏书楼。

    煦日高挂,清风和缓。

    隋意就站在阁楼檐下的阴凉处,静静等候着她。

    小姑娘一见他,双眼立刻漫上笑,提起裙摆,“蹬蹬”地拾级而上,不过几息时间,便已小跑到他跟前站好。

    “祯儿妹妹今日怎么迟了?”

    “因为收到了一封信……”小姑娘迟疑地说,“我看完了信才过来的。”

    若放在平常,小姑娘早该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信里内容了。这回如此犹豫,显然是藏着事。

    隋意心有计较,桃花眼却弯了弯:“原是这样,那我们快进去罢。”

    《异河图志》的誊抄还剩最后几页的内容。

    但陆宜祯心怀旁骛,写字也就写得格外缓慢,甚至还罕见地走了神,望着身旁正优雅地作图的人发起呆来。

    心里莫名其妙地百感交集。

    小世子这样俊俏、这样好脾气,如若她不好好守着,叫他被人撬走了可怎么办呀?

    他才刚刚试着接受她,她还没能令他更多一点地喜欢自己呢。

    与心念之人初合心意的陆家小姑娘发现,还没分开,她竟已经开始想他了。

    隋意早在小姑娘失神的第一刻便觉察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可他下笔不顿,直到慢悠悠地将纸上图画全盘画完,这才轻轻搁了笔,转头回视。

    陆宜祯被抓了个正着,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

    本以为善解人意的小世子不会再揪着她一时的蠢事不放,可对方竟倾身凑了过来,像是势要把她端量个彻底似的,唇角泛着柔柔的笑。

    “祯儿妹妹总是看我做什么?”

    “我没,没有。”

    “可是,为什么方才,我总感觉有人在久久地盯着我,将我的脸都盯发烫了呢。”

    这话毫不给人留反驳的余地。

    小姑娘耳朵被染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攥着膝下的蒲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坏心眼。”

    隋意闻言,却一点儿也没感到羞愧,温和地笑了声。

    “我以为祯儿妹妹早该知道了的。”

    简直,无法指摘。

    陆宜祯脸颊微微涨红,眼含薄愠。

    隋意见好就收,抬手轻轻地捻了捻小姑娘柔软的脸蛋,语调温柔:“好了,祯儿妹妹,我知错了,你就原谅我罢。”

    陆宜祯抿着唇看他。

    这副模样,叫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小姑娘默了会儿,突然伸手,也掐住了他的半边脸,轻轻地捻。

    这才笑出来。

    正适时,阁楼门口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陆宜祯被吓得立刻缩回了手,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有学生在进门时没留意到脚下门槛,生生摔了个四脚朝天。

    门外的萧还慎心生不忍地捂着脸,也没上去搀一把。

    摔得四仰八叉的男学生自力更生地爬起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地,不住地望向书架边、誊抄经册的二人的方向。

    隋意简单地朝他们颔了首:“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是帮他搬书来的。”

    萧还慎说着,指了指身旁的男学生。

    “是,是柳夫子在为晏词做注解时,遇到了不解之处,因此特问山长要了腰牌,让我来藏书楼,把晏先生生平所有的著书都搬到他房里去。”

    男学生一面解释着,一面上前将山长腰牌递给了隋意。眼角还在偷偷、来回地打量桌后的两人,满面震色藏也藏不住。

    陆宜祯不由得低了低头。

    隋意录完册,把腰牌还回去:“书在一层最里侧,你们自去搬罢。”

    男学生脚步还僵着,倒是萧还慎走上来,一把揽过了他的肩,带他搬书去了。

    只是劝导的声音还在寂静的阁楼里清晰可闻地回荡着:“别看了、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

    陆宜祯趴倒在桌案上,把脸埋进了臂弯。

    隋意单手撑腮,神色略显懒散,一双桃花眼瞧着小姑娘梳有可爱发髻的脑袋顶,一会儿又转瞧向了搬起厚重书籍离开的两个人。

    那男学生再没有敢分一星半点儿的眼神过来。

    小世子见状,眼尾倏然扬了扬,心道与小姑娘这般相处当真是十分不赖,至少一些识眼色的烦人苍蝇,再不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了。

    他这大约就叫,名正言顺。

    于是语气适意地:“祯儿妹妹,人已经走了,别闷坏了。”

    陆宜祯闻声,这才将脑袋慢吞吞地抬起来,见得空荡荡的阁楼,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