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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渡若十一

    城南。

    昔日清净的段府门前,此时已经里一层、外一层地围满了人。

    陆宜祯赶到的时候,只能看见密密匝匝的人群背影,戚戚议论声沸扬在初冬寒冷的空气中,间或响起官兵的高喝。

    细雪翻飞,北风肃杀。

    她根本看不见人群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小姑娘心下焦急,四周一瞧,瞧见正对面有一间两层楼的小茶馆,立即撑伞走过去。

    付钱要了间二楼的上房,陆宜祯趴到窗口,往下一望,视野果真开阔了不少。

    远远看去,只见段府大门前,身着甲胄、手持兵器的官兵站成了一排;不断有轻甲官兵抬着贴了封条的重箱从府里走出来、转眼又把装有段家器物的木箱子放置于一旁的板车之上;段夫人与家中的小厮女使们、皆一脸惶然地站在门边。

    段宰执好似已经被押走了。

    段伯安也没有露面。

    传闻竟是真的……

    怎么会呢?

    陆宜祯指甲扣紧窗沿,晃神间,段府门口、又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撑了一柄红褐色的油纸伞,乳白的雪沫洒在伞端、苍白秀美的手指搭在伞柄,更衬得那褶皱的伞面、如深冬天的腊梅一般夺眼。

    他的脸被伞遮住了,露出来的半身修长俊挺,绯色官袍在寒风中猎猎飘动,乌缎长靴踏于一阶玉雪之上。

    但陆宜祯又怎么会认不出他?

    蓦地,门边的人丛里,一名眼眶湿红的长须老叟蹿了出来,扑到撑伞之人的面前,神情激动,好似在大声抗辩着什么。

    伞下人不为所动,瞬息之间,抬手抽过身旁官兵的腰间佩剑、便抵到了涕泗横流的老叟颈边。

    灰白的发丝被利刃削断、瑟瑟随风飘远。

    苍老的脖颈间、腥红滚烫的血珠流淌而下,不一会儿便沾湿了衣襟。

    伞下人好似对他说了什么。

    只见那头发灰白的老叟神情骇恐,眼光登时失了焦距,嘴唇嗫嚅着、一寸一寸软倒在布满碎雪的石阶上。

    执伞的人提起染血的长剑,顿了一会儿,仿佛若有所觉一般,斜了斜伞面,抬头张望而来。

    陆宜祯看清了他的脸。

    天光与雪色之间,那双桃花眼掩去了一切背景。

    陆宜祯想同往常一般,弯起嘴角朝他笑一笑,但眼前情景、令她做不到。

    默然片刻,她“咔嗒”一声、关上了窗。

    小姑娘颓然地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她想起月前,隋意与她说的,“大案子”。

    一边是记忆里刚正不阿的段宰执、一边是言笑活泼的段毓儿、一边是冷漠尽责的段家大郎、一边又是情思萌动的徐宛音——与方才满目凄凉的所见、格格不入。

    这万种滋味萦绕在心头。

    叫她茫然不知所措。

    “笃笃”。

    房门被人从外扣响。

    陆宜祯稍微稳神,应了句:“进”。

    她以为是茶楼送糕点的小厮,可当那身绯红官袍步进来的时候,她愣住了。

    “意哥哥。”

    小姑娘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上一刻还在楼下料理残局的人,这一刻居然抛下公务、站到了她的面前。

    但这属实是意外之喜,就好像无处安放的繁杂情绪、在这一刻、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站起身,向前朝他走了几步,急切发问:“意哥哥,那都是真的吗?”

    隋意稍静,低声道:“他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像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陆小姑娘长舒一口气,漂浮无依的心神也逐渐归回原位,不由想到,一两个月前,隋意同她说“有大案子”的时候,段宰执贪污案的证据、怕是都还没取到手罢?

    又想到,段伯安早知道这些,若这案子是真的,又怎么会只是提前叫段夫人压下定亲事宜、而绝口不对家中父母透露半点风声呢?

    这一切,竟好似一盘业已准备妥当的棋局。

    可那对弈之人,究竟是谁呢?

    “……祯儿妹妹。”

    陆宜祯回神,见对面人的迟疑神色,明白过来什么,向他保证道:“意哥哥,我知道这件事情很机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隋意要的、却好像并不是这个回答,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的脸色,轻声问:“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方才,我在段府门前、伤了人。”

    陆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清楚了他的顾虑。

    “我不害怕。”

    她牵起他的手。

    也许因为在雪地里站久了,那手是凉的,但小姑娘没放开。

    “意哥哥,我相信你。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掌心的暖意直达心底。

    隋意眼中阴晦全散、漫出一丝笑意,反握住她暖乎乎的手。

    “不过意哥哥,毓儿姐姐怎么办?”

    “别担心,宫里头有官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