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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弄潮知道自己很美,她甚至自封了“天下第二大美人”的名号。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会美到令无聊男子穷追不舍地成为他们的不速之客。

    惫有谁?就是那位白衣的慕容飞云与什么跃日斋的韩振须韩公子了!

    他们在晚餐时赶上了弄潮与管又寒的脚步,硬是称兄道弟自我介绍,莫名其妙就以知己自居了!

    弄潮看着管又寒一副置身事外,不搭理的面孔,奇怪他人怎么还能在这样一张面孔底下强行自我介绍,硬是要介入他们,与他们共用晚膳?

    不过,她对那位韩振须倒是有一点好感,似乎是一种天性上的亲切联系,这使得弄潮没有对两人出言不逊。

    “中午时韩姑娘可受惊了?”慕容飞云轻柔地表示关切。

    “还好啦,他会保护我,不怕的。”她伸着玉手轻拍了下管又寒的肩膀,完全没理由的信赖。

    慕容飞云的俊脸含着些许鄙视:“是吗?只怕真有事情找来,他也无力阻止吧!”

    真是太没礼貌了!弄潮决定不回答他。一个随身携带一成串家仆的公子哥而又能保证得了谁的安全?想来他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人家她的又寒哥哥是真人不露相,只有三脚猫才会在那边自以为是!无聊。

    “韩姑娘,不知你们打算前往何方?”韩振须含蓄多了,温和亲切的笑脸让人倍生好感。

    “问他。”弄潮给他友善的甜笑,玉手一勾就挽着管又寒的臂弯了。

    这行为令韩振须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想仗义执言了:“妹子,看在咱们同姓本家的份上,你可别怪我多是,看来你们并无六等亲以内的关系,在行为上还是收敛些妥当些。即使亲如兄妹,在外头也不宜有此轻率的行为。”不知为了什么,韩振须对弄潮就是有一分出自兄长式的关怀。一如他关怀妹妹嬉雪与逐云一般,完全不参杂男女之间的情愫。为什么呢?面对这般美好的女子他会以妹妹代之呢?

    慕容飞云连忙附和着点头:“是呀,是呀,韩姑娘,给自己多一点选择机会才是聪明之举,你值得更好的!”为了她的美丽,他不会在意她曾对其他男人有不合宜的举止,多么伟大的心胸呀!

    矮振须的“念经”弄潮还不是那么排斥;可是,那位慕容公子,她就很讨厌了!他是什么东东呀?这么捧他自己?她偏偏不买帐:“是的!我与他既不是兄妹,有不是父女,甚至不是六等亲之内的任何一种关系!但是,一年以后,我纺,他非当我的丈夫不可!我跟定他了!”

    饶是管又寒天性冷静如山岳,也被弄潮的话吓去了半条命!他脸色乍变地瞪向身边的小女人,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理不出心中是哀嚎,还是窃喜——而那个韩弄潮姑娘就趁机往他身上偎去,一副甜蜜幸福的样子。

    她当然不是看不出管又寒那副上刑场的呆样,可是,十几天下来左想右想,她可是列出了一百条以上的理由说明他非娶她不可。最重要的,在与诸多贩夫走卒乃至公子哥儿比较后,她发现没有人能像管又寒一般给她盲目的信心与依赖,以及——有趣的生活。可见她当真是对他“一见锺情”了!一如当年娘娘与爹爹一般…呃,他们当然不能说“一见”锺情,因为娘娘看不见,哎呀!反正就是在相遇的刹那注定了永恒就是了!她喜欢他,那就够了!所以一年后她不仅要带回童笑生,也要缠着他回山上完婚…哎!多美好的未来呀!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别让管又寒吓跑了!

    “又寒哥哥,咱们在此落脚,到底要去哪儿呢?”她甜甜地拉回了之前的话题。

    “到山上采草葯。”他吐出这几个字,仍是用怪异的眼光瞧她。

    却见慕容飞云嗤笑一声,挥开摺扇道:“采葯?我看不是吧!两个月以来武林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成名一甲子以上的童笑生老前辈,再临终之前对九大门派发出了密帖,昭示他毕生所创的武功、医术,以及金银财宝皆待有缘人得之;又怕不肖鼠辈取得来危害人间,于是只告知九大门派,却不知怎么回事,在一个月内被宣染得天下得知!如今黑白两道着手要夺童老前辈的武功密笈;而各方名医、宫廷御医派出大票人马要夺得装有天下奇葯仙丹的‘百宝箱’与数十本手抄医本。再有,童笑生生前聚有各方宝物,足以买下一个城池,这些财富,不仅武林人士垂涎,连官方、民间都想取得。而顽性闻名于世的童老前辈出了三道指示,就看谁智力与悟性够,方能真正得到老前辈所留下的一切!第一道指示就是在这里的唯一一座山‘米埕山’上的那块石碑。两个月来再此出入的武林人士不下万人,甚至有数千人待在山上对着石碑看,以期看出什么禅机,也有人拓印上头的碑文回家请学士文人解题。万林县几乎挤入了所有江湖人物。管公子,我看你也别作态了,想得宝物就明说,反正大伙的目的都一样。”慕容飞云料定了管又寒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三脚大夫,压根儿瞧不起,尤其暗恨平凡无奇的他独受大美人青睐!斑!平凡如他,即使得到天下至宝,也会在一刻内被人所夺,没本事的凡夫俗子还是安分点好。

    这回管又寒的脸色当真是难看到了极点!自然不是因为慕容飞云鄙视的话,而是他终于知道那死老头何以会留下那一封暧昧不明的遗书了!

    懊死的老东西,虽然他早就死了!

    弄潮倒是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的隐怒,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使他看起来像战神一般叫人肃然起敬,哇!她好崇拜喔!这种老公弄丢了可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但是,听完了那家伙的废话,她也有她的烦恼了,那个童笑生竟然死掉了?那可怎么办?他死了,那娘娘的眼睛不就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她脱口问着:“为什么那老头要玩这种把戏?如此一来弄得江湖鸡飞狗跳不说,对他的传人要如何交代?他没有后代或徒儿吗?”

    矮震须耸肩:“不曾有这方面的传闻。也许他就是没有传人才以此方式待有缘人得知吧!不过,其实也没啥好讶异的,怪叟童笑生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江湖得鸡飞狗跳,他那一大串遗物可真是足以掀起武林大乱了。”

    “那你们想要什么?财富?医术仙丹?还是武功密笈?”弄潮遗憾地发现自己也得淌入这抢来斗去的浑水中,只因她一定要治好母亲的眼睛。

    人死了总有留下书吧?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事。唉!如果又寒哥哥的医术更好,那她就不用去争那捞什子百宝箱医书什么的!与上千万的人抢,她还能残留一口气在吗?眼前这两位公子哥儿的家丁就足够将她踩平在地上了!

    凡是宝物,都会勾引出人心的贪婪,谁能幸免?谁会嫌钱财多的?

    “只要能得其中一件,就能扬名天下了!我们慕容世家与跃日斋的韩家还需要什么财宝?”慕容飞云傲然地回答。对他们世家子弟而言,闻名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要什么没有?如果能取得武林秘笈当然最好,更能打响知名度了。

    “只为了扬名?那不是太无聊了?根本是没事找事做嘛!与那些真正需要仙丹灵葯救人的人争,实在太可恶了!”弄潮不悦地数落着。相信少了这种凑热闹的人,与她争的人会少了一半以上。

    “你需要什么仙丹妙葯吗?看来你并无什么病症,也不似练武之人得由仙丹来增加功力。”韩震须关心地问着,对弄潮的讽刺不以为忤,因为他们的确是凑热闹而已,难得平静了三十多年的江湖又有事情发生了嘛!

    避又寒也关注地看她。

    弄潮噘着樱唇:“我下山就是为了找童笑生,因为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不过他既然死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他留下的医书与灵葯了。我可不是为了扬名或炫耀,我是当真需要的,你们这些人是不会了解的。”

    “你要救什么人?”韩震须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浮现了某些印象,致使他更专注地盯着弄潮。

    弄潮只是笑了笑,他们是外人,她才不说咧。桌下的小手伸入管又寒的手心,反而对他笑着,她只想让他知道。

    慕容飞云也很好奇地追问着:“是呀!什么人染了不治之症,需要你千里迢迢地追寻童笑生?天下名医颇多,我也知晓几个,我可以介绍给你。”

    如果她需要的是那些平凡无奇的大夫,还需跑下山来吗?这人真是没常识。“我看,你俩是不希望我得到童笑生的任何东西吧?当真以为我没本事取得吗?”

    “无主至宝,天下人皆可得之,但你一个女孩儿即使取得了至宝,也会招来危险…”韩震须努力地分析着利害关系,可惜弄潮不领情。

    “我要得到。”她无比坚定地回应。那是她打从有记忆以来唯一期望的事,她一定要做到。

    “那么,咱们明日一同上山看看吧!”韩震须不再追问。心中明白了小妮子的有意回避。

    但,谁才是童笑生老前辈的有缘人?这一场江湖风波的来源,只是那怪叟临终的一场捉弄吧!到底,他的用意是什么?没有人揣测得出来。

    ※※※

    要说韩弄潮有理由对童笑生死前捉弄的计谋咬牙切齿,其实管又寒更有理由去挖那老家伙的遗体出来鞭尸!

    在知晓童笑生遗书中暧昧的语气原来是指弄得江湖沸腾,兴起寻宝热之后,他还能平静得文风不动,代表这二十年来受童笑生的训练没有白费;只要当他很无聊,那么事件的好笑好气,都不足以使他撼动。

    但…该死的,那老家伙这次做得实在气人。那老鬼当真不会坐视他太轻易得到百宝箱与医书?不仅弄来二十道谜题要他一一揣测,再画上一张足以使人看得发疯的图表,居然,居然连整个江湖也要拖下水一同搅和,让他更无法平静去寻得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那个超级无聊、举世无匹的疯老鬼!

    要说生性严谨、少言少怒的他会不气是不可能的事。但气又如何?眼前的困难还是要解决。他无意闯荡江湖,自然就不可能向世人宣称他就是童笑生唯一的门生。那样一来,他势必得像所有汲汲于名利的江湖人一般,陷入这场争夺战中了。

    而最令管又寒切齿不已的,是他不相信童笑生会放弃把他的存在宣告于世人——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弄翻他的平静生活,并且引起他少见的狂怒。

    如果他不愿让童笑生的计策得逞,他就得在所有人之前解开童笑生对江湖人发出的三道指示。

    目前二十道谜题已破解了四道,沿着图表的方向来到此地,他可不会呆呆地相信那三道指示可查出百宝箱的去处,反倒有可能出现的谜底是他——一个童笑生的唯一门生。到时会沾上的麻烦可精采得足以使那老疯子在九泉之下狂笑到投胎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下巴脱臼、笑着出生的怪婴!

    也许那三道指示只是无意异地捉弄人;也许指示的事根本不会牵扯到他!但凡事先往最坏的方面设想,总不会有错的!至少面对他的师父,绝对掉以轻心不得。

    人多的地方一向是他极力要避开的,生性的冷淡闲适,情愿与山光水色合而为一,而不往人群中寻求尔虞我诈的友情温暖;更别说以侠义为名目,私底下却私欲横流的江湖了。他是没有任何雄心壮志的,也不接受自己身外多余的赞扬与包袱。

    但,如今,他身边跳来了个小丫头,一个比他更不染世俗、不明世道险恶的小丫头,而且还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乍见时被她莫名其妙,而自己一时心软的缠上,在初时赶了一两次,却赶不走她后,十天半个月下来,耳朵已经习惯了她的聒噪,也就不曾再赶她了。再赶也是枉然,已经不是她肯不肯走的问题了,而是他的心肠不够硬,唉…那个小丫头…

    才想着她,她就“蹦”进了他的房间,带着一身沐浴饼后的馨香。

    “管大哥,明天我们要与那两个公子哥一同上山吗?还是我们先偷偷地上去?”弄潮半湿的秀发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身后,像个顽皮的娃儿似的,扯着他的衣袖就直问着,也不管自己衣衫不合宜,秀发贴在背后弄湿了背部的衣料。

    避又寒可看不过去了!他是个朴素且一丝不挂的人,自然见不得一个丫头如此不修边幅,拉着她就替她擦乾秀发起来。一时之间倒也无法想到男女授受不亲那回事;大多时候,要把她当“闺秀”看是很困难的!日子久了,与其说当她是妹妹,还不如说当她是兄弟来看:反正是甩不开她了。

    弄潮可不觉得有何不妥,反正她每一晚睡不着就直接往他这边跑,此时让他擦发丝也觉得很自然,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她又开口道:“我想,还是我们先上去好了,免得一路上又要听他们说些无聊的事。那个慕容飞云最讨厌了,动不动就甩扇子,一副很风流名仕的样子,一席话谈下来,光看他甩扇子就够我头晕了;至于那个韩震须倒是还不错,只可惜他也是想要宝物的,那么我就多一个对手了。”

    避又寒这才问出一直摆在心中的话:“你要救谁?”

    “我娘娘。”她声音沉静了下来:“你知道吗?我娘娘是个好美好美,像仙子一般的大美人喔!只可惜打一出生,就教我那太姥姥给弄瞎了眼,一辈子没见过世间的一草一木,更别说见过我那爹爹了!我爹爹这二十年来访遍名医,就是想治好我娘的双眼,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一直知道的,我娘这般美好如天仙的人,唯一的渴望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我爹爹与子女的模样,即使只有短暂的一眼也好。所以,我一定要得到童笑生的遗物。”

    “只得到医书与宝箱,没有大夫也是徒然。”

    “不然还能怎么办?去找童笑生的坟,挖出尸体来摇醒他吗?至少那堆东西存着,就是希望。听说那怪医生生前医治人有一个怪癖,就是当他想就某人时,某人就得付出一项巨大的代价,如果财富是那人最重要的,那他就会要那人所有财富;如果读书是病人最视若性命的,他就会要求病人五年内不可碰书本、不许写字做。听说他还牵了几对红线,都是贫富差距甚大的婚配呢!如果童笑生还活着,就不知道他会要求我付出什么了。”

    “他已经死了。”但是老家伙的“精神”长存。管又心寒中叹了口气,他并不赞同童笑生的做法。但早年学医时,早已立了誓,除去贫苦平民分文不收外,凡江湖人或其他,若是向他要求医助,他就得取走一样他人心目中的珍宝。那是怪老头毕生唯一的坚持;而他立了誓,断然得遵守。

    “又寒,你猜童笑生会向我要求什么?”弄潮转身问他。

    避又寒警觉地审视她:“原本你准备付出什么?”

    “我的贞节。”好像没听说过童笑生有做过这种事,但贞节的身子是她仅有的“贵重物品。”

    “该死的!你居然如此轻贱自己?”他低吼地叫了出口。不期然的怒气炙烫了他的眼,也吓着了弄潮。

    “我…只是想…想…”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却发现一向伶俐的口舌煞时失去了功能,什么话也挤不出来了,心下直后悔着有这种坦率——可是,他未免太生气了?他应该面无表情才对呀!反正那老家伙死了,还能要求她什么呢?要是他没死,却不要脸地提那种要求,她也会将那老头给乱棒打死。

    “住口!”他放开她,起身面对窗外平抚自己的怒气。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利用自己的身体来达到目的?一如那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与…妓女…她怎么可以?

    “我什么也没有,除了身体,我没有更珍贵的东西可以给人了!”她无措地抓着自己的秀发:“何况他死了呀!”

    “如果你当真需要那些珍宝,不是童笑生,也可能是任何一个人,那你也会献身给得到宝物的人,不是吗?”他的语气阴寒。

    “才不。我会第一个得到宝物的人!我的身体不会给任何臭男人的,我只给我的心上人!”弄潮抓住他一只手,看不到他隐约黑暗中的表情;而他,当然也看不到她眼中藏着的恋慕,她又道:“何时,我才能不再是你的累赘呢?”

    到那时。他才会看见她的真情缠绕在他七情不动的身上吧!到那时,他会——有一点点爱上她吧?

    到那时…会是何时?

    摆暗中,隔开了彼此的视线,各自悠然长叹…

    ※※※

    哇!今天气温真低!不是天气的温度,而是身边渗出的寒气逼人,显然管哥哥仍在生气!

    弄潮不时地觑着管又寒,一边努力想着“御寒解冻”的方法。

    一大清早,他们率先上路往米埕山的方向走,管又寒带着葯箱,当真是要采葯的样子。在早膳时逗不了他开口之后,弄潮只好安份地静静跟着他,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他在气什么呢?虽然他平板的表情一如相处以来的每一日,但今天则是不同的,因为她可以从他往下垂几分的唇角一窥端倪,他——生气着。

    但,气什么呢?昨天她早早就“收工”回房休息了,没有做出会惹怒他的事呀!除了她曾说要奉身献给童笑生做为交换医术的条件。可是谁都知道那老头子早不知死到地狱哪一层去了,哪有机会碰她?何况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有什么好气的?可见,他对她的了解还有待加强!

    哎呀!他会不会是吃醋了?弄潮异想天开地自问着,然后萎靡的表情霎时飞扬活现地亮了起来,非常诡异地笑着驱马移近他,活像在说什么天大秘密似地问他:“又寒兄,你在吃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