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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阴兵(二)

    方老先儿叹息着说:“昔日诸葛亮七擒孟获,班师回朝,行至沪水,亲祭阴魂,数千鬼魂于愁云怒雾中散去。想来这股阴兵是蒋介石的国军中丧命将士,听说蒋介石已退到台湾去了,他们能不跟着吗?”

    老张和老全点头赞同,说:“按中国人的规矩,他们应该跟去享受祭祀,不知多少天能过完?”

    方老先儿说:“想想看,在东北,徐州、蚌埠、平津打了几大仗,双方死了多少人哪,可怜都是老百姓的儿孙,到底死了多少人,恐怕一时也弄不清。”

    我爹在旁边听了这话,几乎落下泪来,他正拿不准昨晚阴兵中是否有他的儿子。“方先生,你说要不打来打去的哪有这些事?”他向方老先儿说,努力压住自己的痛心。

    方老先儿沉吟着说道:“要是都不打,黎民就有福了,你瞧这阵势,昨夜才是开头,估计还得闹上个三夜五夜,大伙儿要作个准备。”

    老全说:“昨夜我一家子通不曾睡,今夜再经不起折腾。”

    老张也烦恼地说:“可不是,昨天我家里小孙儿哭,媳妇哭,老伴叹。”

    方老先儿思忖道:“我倒有个主意。”

    二人忙问什么主意,他说:“我家房子宽,不如大伙全挤过来,我父子和老少爷们睡头进屋,她们婆媳和姑娘媳妇们睡二进屋。现在天气不很凉,大家都带着自己的铺盖过来,打地铺,挤是挤了点,大伙儿在一起也可壮个胆。”

    村里人一听全都高兴,又都说:“好是好,就怕给您家添麻烦。”

    方老先儿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没意见,就这样吧。”

    第二天夜里,我们全都睡在方家的深堂大屋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虽然满屋里充满了湿脚丫子气和屁臭味,可大伙还是有说有笑,躺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

    大约午夜时分,风起了,呜呜地吹得地动山摇一般,方家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和香樟树随风狂舞,树叶“扑啦扑啦”地打在墙、地上,房顶上的瓦似乎要被掀翻了,“喔……呵……呜……”风声不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声闹醒了几个贪睡的人,我虽胖却是很机灵的,爹一翻身,我就醒了,沉默地听风吼叫。

    渐渐地,风声小了,最后完全息了,院中的树静立着,树叶也不落一片,天地间静止得好像地球都忘了转,又好像千万只鬼的手爪随时都会从黑暗里猛地伸出来,千万张鬼脸马上就会显现在眼前。

    我的心“怦怦”跳得快到嘴边,只听得“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有大队人马开了过来,一时间人喊马嘶,刀枪叮当,从方家的屋顶上、树梢上,从黑魆魆的半空中向南边齐齐冲过去,还仿佛听到有人说话:“他妈的,你踩了我的脚。”“我要找我们长官。”

    房上的瓦被踩得“哗啦啦”直响,像是有几百号人从屋顶上面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