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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二 六郎(下)

    章之二.六郎(下)

    季朝云闻言便向屋内一藏,季平风推门而出,只见是自己弟子苏昑,刚刚也正是他来报信季朝云斩断灵钟。

    但此刻苏昑面上的表情远比方才为难惊惧。见他出来,苏昑的面色才稍微好了一些:“师尊!”

    季平风柔声道:“苏昑,不要慌,到底何事?”

    苏昑哭丧着脸道:“师尊,我也不想慌呀,可是宁乐师兄还有阿洵在回平阳的路上,和虞城陆氏的人不知怎地起了冲突……现在陆氏的人找上门来,已经到了山下,说要讨个说法——”

    听到“虞城陆氏”四个字的时候,季平风已是面色一沉;听到“讨个说法”时,那面色已经十分难看,素日的温柔和气竟全数不见。

    他待要说话,季朝云却出来了。

    他道:“有趣,就让他们在山下罢!我倒要看看,他虞城陆氏问我平阳季氏要什么说法。”

    季平风听到他如此说话,竟也道:“不错。”

    二人说罢,神色如常,苏昑看他们二人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一跺脚,转身传令去了。

    季平风见他离去,便与季朝云二人朝山下而去。

    他一路不置一词,季朝云反倒开了口,他问季平风:“大哥想说什么?”

    季平风叹道:“全都是你的祸事。”

    季朝云道:“该来的躲不了。”

    季平风几乎是哀嚎:“大大的祸事!”

    季朝云道:“哼,一个陆氏算得什么?大哥又怕什么?”

    季平风如鲠在喉,最终也只得苦笑摇头道:“说得好,一个陆氏算得什么?一个林墨又算得什么?我在怕什么?我呀,怕人心叵测,更怕人言可畏,最怕群起攻之。”

    季朝云立住脚,季平风自有心事,默默向前,好一会才发现季朝云不在身旁,便也停下了脚步,回身道:“我并没有怪你。”

    季朝云道:“我知道的,大哥。”

    季平风站在那原地,等季朝云走上来,笑了一笑,拍着他的肩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季朝云。”

    季朝云露出一点难得的微笑。

    二人行至山下,果然看到一干陆氏的弟子。为首的那个,正是现今陆氏仙府之主陆怀瑛的爱侄,陆允琏。

    季平风打量这少年,他听闻这位陆氏的少主,与陆不洵同岁;如今看来,身量却足足高出了一个头,生得一对细长眉眼,模样虽不差,神色间却带着些刻薄狡猾。

    他率领着一干陆氏弟子,那身后诸人,各个比他年纪还大,身量更高。

    正可谓威风八面,跋扈张扬。

    陆氏当年因林墨之祸蒙难,除这一个小小的陆允琏有幸逃过一劫,陆怀瑛的亲人尽皆亡故。

    想那陆允琏不过襁褓之间,已失父母;而陆怀瑛丧妻,至今也未再娶,一无所出,于是十分爱惜侄儿,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

    然而季平风看着陆允琏,没甚好气。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世家子弟,抛开天赋资质不谈,被人众星捧月地长到十来岁,各个心比天高,不可一世。

    再一看,季宁乐、苏昑、陆不洵与一干季氏子弟立在山门外,与之分庭抗礼,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又见那陆不洵嘴角淤肿,明显的青了一块。

    季朝云也看到了,面上倒也没有什么怒容。他连正眼都没瞧陆允琏等人,直走过去掰着陆不洵的脸看了一回,发现少年的脸颊上还有其他细碎伤痕,便问:“谁先动的手?”

    陆不洵低眉顺目:“……我。”

    季朝云放开他的脸,冷声道:“先动的手,还打不过?真真出息!”

    陆不洵又气又羞,哼哼唧唧了一阵,说不出话来。

    季平风看着他们二人,一大一小,面上都是伤,倒还真敢说这话……说起来,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师尊,才有这样的徒弟。

    他只得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乐,你说。”

    季宁乐垂首道:“是,师尊。”

    “我们原本听朝云师叔的吩咐,一路返回平阳……谁知正要出安宁城的时候,陆氏的诸位就追了上来,拦阻我们去路,说是我们不问陆氏,抢走迫害长乐门的妖孽,其中必有蹊跷,任我如何解释也不听不信,一路紧追不放——”

    陆允琏拱手行礼,傲然打断季宁乐的说话:“平风师叔,朝云师叔,我们确实得到长乐门谢师叔来信求援,说有昔日安宁林氏的恶鬼在长乐门作祟。宁乐师兄解释得不清不楚,又着急要走,我们只不过多问了几句,这位陆师弟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手自保!”

    陆不洵脸色陡变,刚要开口,只听季朝云道:“一言不合?迫于无奈?”

    陆允琏正色道:“正是如此。”

    他方说完这句,都没看淸季朝云如何出手,只看见对方袖一拂,无形一击正中自己面部。

    陆允琏倒退数步立身不稳,亏得身后有陆氏的弟子扶住他。

    人方站稳,那陆允琏随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心内恨不得将季朝云碎尸万段,面上却笑,不露出半点生气模样。

    “朝云师叔这是何意呐?晚辈不解。”

    季朝云道:“不敢当你一声师叔,你可知季宁乐与陆不洵,是我季氏弟子。”

    陆允琏一笑,立即改了口,道:“令秋君,晚辈知道。”

    季朝云又问道:“那是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我季氏弟子?又有何证据指称林氏的恶鬼余孽?你口中说蹊跷,莫不是意指我季家人图谋不轨?”

    陆允琏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吊起眼嘲弄道:“令秋君怕是忘了,谁会在长乐门仙府闹事呢?我看,唯有林氏恶鬼余孽吧!这可不是正该天下仙门得而诛之吗?令秋君素有美名,公正严明,怎地今日不曾将所捉的妖孽就地正法,又或交由诸仙门公审——”

    这次却是季平风在季朝云之前开了口。

    “你又怎知那生事的是林氏的恶鬼?”说出这话,季平风又不禁想起刚才目睹季朝云那屋内藏林墨的样子,忍不住在心内念声罪过罪过。

    但他倒也不是说谎,这世上确实没有那种能和季朝云搂在一块不再死一次的恶鬼……嗯,没有。

    他难得如此冷声冷面,义正词严,陆允琏却毫不畏惧,神色如常道:“季门主,那谢师叔的信上就是如此写的,方才我们陆氏的弟子也都瞧见,确实是有邪物作祟,正要细究,却皆被季师叔和诸位季氏的师兄弟们带走了,这可是没道理的事儿。”

    闻言,季平风立刻听见背后的陆不洵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蠢婆娘”。

    他不禁叹息,这孩子的性情当真是跟季朝云学得似模似样,偏又比季朝云调皮兼话多。季朝云觉得人蠢,大约就是不搭理便罢,这孩子恨不能当着人面说一万遍,再写到人家脸皮上去。

    季平风心中无奈,面上却也不露,只道:“这么说,也不过是空口无凭。”

    说的时候忍不住觑了一眼季朝云。

    季朝云不耐道:“既如此,那我告诉你,如今妖孽被我捉拿,祸患已除,你们陆氏的人都可以滚了。”

    这人一脸正气,说的跟真的一样。这就更气人了,可季平风偏又说不得。

    陆允琏听到这话,觉得这令秋君今日言语,毫无道理可讲,不知是耍的什么心机;正欲寻话反驳,却听季平风又先开口了。

    他道:“你们陆氏的弟子如今在我季氏仙山之下逼迫胁诱,已是无礼;不知我季氏仙府不欢迎陆氏人来,更是无礼。”

    季平风为人平和良善,天下皆知。不与人争拗,不与人结怨,更是他一贯为人之道,今日却出人意料,如此说话;其他陆氏的弟子听见,面上皆露出了一些怒意,唯有陆允琏脸上露出了寡淡刻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