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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夜里落了一场早秋雨,气温降了些,终归还是闷闷的。

    向明月泊车下来,雪纺衬衫、黑色窄裙,一路过来四平八稳的,她以为百忍成金、毫无破绽了。周映辉不稀得说她,脸上的妆像是脱胎于她棱角的一面假画皮,红与白都生硬得很,还有,脚上……

    她习惯在车上备双平底鞋,踩油门跟脚些。

    刚才下车时怕是忘记换回她的高跟鞋了,总之,眼下,她是输人又输阵。

    人到他眼前了,周映辉目光紧一紧,扬起手来冲她竖大拇哥,先是朝上,继而缓缓倒转朝下。

    他在给她喝倒彩!

    向明月狠狠剜他一眼,后者淡漠消受,再瞧她鬓发上沾了雨,唇上的红亦有水珠子。

    想同她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她的“男主角”过来了。

    诚然地讲,向明月是个颜狗。周渠活脱脱就是她的样板戏:油头粉面,宽肩窄腰,身高腿长,永远一副精英男士的派头。

    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仿佛他那口矜贵气全束在那圆圈里。

    “他在这里干嘛?”这是周渠的开场白,傲慢且无关痛痒。

    顺带着拿白眼点明月身旁的周映辉。

    “关你屁事。”向明月噎他,让他赶快去拿号,早离早散,“我一眼都不愿多看你!”

    周渠听清她的话,目光紧短地粘着她,迟迟不说话,像是不同她一般计较的吞忍,“当当……”

    “周渠,别让我瞧不起你!”

    向明月说,都是成年人,做事要有始有终,做不到始终,那也得拿得起、放得下。

    “你有权拉屎后不高兴揩屁股,我不行。”

    “我也不是旁的女人,吃了屎还得说屎香,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跟我卖惨讨饶的,我保不齐真得会打人的!”

    “我向明月在你眼里可能百般不是也百般不如人,可我和你一起是期翼一份完完整整的感情与婚姻,你给不了我,就该趁早告诉我。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不谈吃相有多丑,就单你把我当傻子这一条,我就浑身从嗓子眼到脚指甲都恶心透你了,别拿咱们多少年的感情说事,你早就不配了!”

    十点不到的民政局,人声能盖过菜市场。人世间朝朝到暮暮似乎总是悲喜交加,在这二者之间,有时还间章着起此彼伏的荒唐小剧场。

    多少人满心满意幻想着他们总算终于爱情了,就有多少人一地鸡毛里再也翻不出眼屎大的糖了,终究分道扬镳。

    红尘俗世里的人瞧这是时济运事的聚散,对于民政局所代表的法律本身而言,合与散都是它赋予众人平等的权利。

    这么一想,法律到底是无情的。

    才有今日的多情总被无情恼。

    他们没有什么财产分割,车房都是各自的。尽管领了证,但向周两家都还算传统,不摆酒不算真正的结婚,于是离婚签字进行得很顺畅。

    向明月先签字扔笔的,周渠脸上爬着些冷笑,当着人家离婚办事员的面,约莫些刽子手落刀前他徒然醒悟的愧疚,“明月,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我。”

    也许时间早熬没了他们的热情与昏智,留下的只是依赖与习惯。

    “即便是习惯,我也身心一致地,不曾对不起你。周渠承认吧,今天的局面,我俩换个位置,你早和我离八百遍了。”

    周渠最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此,他们相识十一年,除去中间他去德国的那两年,因二人商榷不合,意气分手了一段时间,断断续续这漫长的年岁里,周渠早把当她没名分的妻子了。

    他坦诚他是对不起她了,“明月,可是我给你婚姻的态度是认真的,也想认真同你过日子。”

    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了,向明月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面子的人,她要的就是端着的、持着的周渠;

    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她姐妹团里给她虚荣感的精英才俊周渠;

    无限包容乃至纵容,无论今天在外面怎样装孙子,一落脚在玄关处就得由着她千娇百媚的大男人周渠;

    ……

    她甚至不会给他做一顿饭,煲一碗汤,洗一件内裤。

    周渠说的是那种挽起袖口的事必躬亲,而不是她拿钱买来的劳动成果。

    “明月,别和我说什么妻子不是老妈子的论调。你也有父兄,回去问问他们,作为男人切实享受不到女人生活点滴里的细微体贴,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你就是太要强、太骄矜,向爸和东哥又把你惯坏了,实话来说,你也只能当个有趣的情人,做不来烟火气的妻子的。”

    “和你上床的那小女生做得来?你所谓的烟火气的妻子?”向明月一挑头,眉眼倨傲清冷,紧要着牙关,仿佛要把一些东西死守住的隐忍,譬如尊严,譬如骄傲。

    周渠再次被她噎了口,不等他思量开口,向明月给他一记果敢的转身,不欢而散,比较符合他俩素日里吵架的路数,只是这一次,显然没任何弥合的机会了。

    快到中午,外面的风雨也止住了,周映辉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玻璃看向明月一脸阴霾的往外走,失魂落魄地被人碰掉了手里的包,她弯腰去捞,扒拉到包底,一提溜,忽拉拉,里面的物件全散落了出来:

    手机、车钥匙、口红、墨镜、气垫粉底、记事簿、姨妈巾……

    还有一本醒目的离婚证。

    林林总总,俨然装了个杂货铺。

    她半跪着身去,耳边的发悉数散开遮住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迷惘凄婉,像快魂飞魄散的鬼。

    “女鬼”不打紧地要一一捡起属于她的东西,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周映辉毫不怀疑她那丢魂的手能送到行人的脚下去。

    他逼动身子,几步路走到她跟前,眼疾手快地接过她的包,替她收拾残局,丢最后一件类似胶囊咖啡大小的盒子进里前,扮作随心的口吻问她,“这是什么?”

    向明月呆呆望着他。

    凑近的距离,她几乎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

    周映辉也半跪着的姿态,右手手肘撑膝,她不言他也不语,但摊手心问究的动作未收敛。

    “一次性漱口水。”向明月没好气地答他,再冲他转嫁脾气,“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告诉我哥,我从已婚到失婚继而终究沦落成离婚妇女了!”

    周映辉弄明白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后,替她放回包里,再有条不紊地给她扣好搭扣,物归原主的淡漠,“唔,我会转告东哥的。”

    这也好像是他今天来此的目的。

    二人一并站起身,周映辉双手抄袋,再旁观清冷地问她,不去周渠那里拿你的东西了?

    向明月这个马大哈真得就想当然地觉得周小二这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