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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五十九章 辽东!辽东!

    第五十九章

    泰昌元年十二月末,辽东首府辽阳城。

    一旬前,一场规模空前的暴风雪席卷了北地草原,蒙古牧民们在这场“白灾”之中,损失掉了大批的牛羊。严寒已至,损失了牛羊等过冬物资的蒙古人的日子越发难熬了。

    辽阳城内,经略府中。袁应泰在书房内奋笔疾书。袁应泰是很勤政的一个官员,来到辽东两个来月了,他每天都安排满了各项工作,不是处理民政要务,就是整治军政事务,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袁应泰丝毫不敢懈怠,虽然来的时候,朋友们都说:“区区东虏,何足挂齿?君不见熊廷弼那么奸猾小人,都能固守辽地一年有余?以君之大才,克复失地,指日可待矣。”

    他们很乐观,但袁应泰丝毫不敢轻视辽东的事务,因为对于行军打仗而言,他的确是个门外汉。好在他十分善于学习,但不好的地方在于他有些瞧不上武将。

    一连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公文之后,袁应泰有些累了,便唤来仆人唐世明,让他弄点吃食茶水过来充充饥。

    用膳之前,袁应泰走到大堂之上,朝墙壁上的尚方宝剑深深的鞠了一躬。这口尚方宝剑乃是他上任辽东经略后,天启皇帝赐予的。来到辽东之后,袁应泰曾用这口宝剑斩杀了一个虐待士卒,贪墨军饷的将领何光先,极大的振奋了军心士气。辽地的军民都对袁应泰交口称赞。

    大堂墙壁上除了挂着尚方宝剑外,还挂着一副字,这副字是袁应泰自己书写的,用以时刻警醒自己,不要携带军政要务。

    “臣愿与辽相终始,更愿文武诸臣无怀二心,与臣相终始。有托故谢事者,罪无赦。”

    坐定之后,袁应泰开始吃饭。他的膳食很简单,比很多辽东的将领吃的还简单,这既是袁应泰几十年如一日简朴生活的习惯释然,也是大敌当前,袁应泰为了鼓舞民心士气,刻意而为之。

    饭吃到一半,袁应泰的妻弟姚居秀闯了进来,向袁应泰禀告道:“经略,沈阳城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传来军报。”

    袁应泰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对于姚居秀袁应泰是视为心腹,乃至视为接班人来培养的,对他极为宠信,虽然姚居秀无官无职,可辽地的军政要务,袁应泰对他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姚居秀忙道:“二位总兵官说沈阳城下聚集了数千蒙古难民,他们想要进城避难。”

    “蒙古难民?”

    袁应泰蹙起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姚居秀忙道:“今年北地的蒙古部落遭受了罕见的大雪灾,人畜伤亡惨重,一个个饥寒交迫,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南下聚集到沈阳城下,寻求朝廷的庇护!”

    “原来是受了灾。”

    袁应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抬眸望着大雪皑皑的辽阳城,叹了口气道:“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我身为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应该忧患德泽不加,而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之如一家!”顿了顿,袁应泰对姚居秀问道:“你只可唐太宗李世民,为何会被四夷部落称赞拥戴为‘天可汗’吗?”

    姚居秀说道:“那是因为大唐盛世,国力强盛,唐军横扫漠北......”

    姚居秀的话尚未讲完,袁应泰已是失望的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道:“大错特错!自古折服人心者,乃天理也,而非武力。”

    姚居秀不敢跟姐夫顶牛,便虚心的请教道:“还望经略示下。”

    袁应泰摇头晃脑的说道:“唐朝太宗皇帝曾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我十多年前,在史书上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每每情不能自抑,潸然泪下。这才是明君圣主的气度啊!孔圣人说:见贤思齐焉。今日恰逢蒙古人遭逢雪灾,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本官得已有机会效法古之明君,以怀柔教化夷狄,变夷为夏,大功一件!”

    姚居秀没有袁应泰那么博古通今,但他却是立马附和道:“假如辽地蒙古人跟辽民能够和睦相处,那么日后辽地将再无战事。”

    袁应泰抚掌大笑,对姚居秀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感到欣慰。

    袁应泰高深莫测的笑道:“除了这一层考虑,我这么做其实还有更为现实的考虑。”

    姚居秀瞪大了眼睛,沉思半晌后,惭愧的说道:“小可愚钝,不能体悟经略的深意,还请经略赐教。”

    袁应泰诲人不倦的讲道:“你要多读史书才行啊。读史多智!切记切记。”

    “是。”

    “我大明朝武德最盛莫过于太祖成祖朝,那会儿我大明王师驱逐鞑虏,恢复了汉家衣冠,摆脱了披发左衽的厄运。在太祖成祖的治下,无数我明人将士追亡逐北,横扫大漠,杀的元人丢盔卸甲,一溃万里!”袁应泰又道:“可是即便是太祖成祖时代,我王师之中最精锐的部队,特别是骑兵部队,还是由蒙古人组成的。其中最声威赫赫的便是跟随成祖靖难有功,而后又追随成祖五次北伐大漠的朵颜三卫!”

    “太祖成祖之后,国朝武德渐渐荒废,诸边卫所战斗力大不如从前,为了保卫边疆,戍卫边关,朝廷雇佣的蒙古军队就更多了。”

    “是故,我这也是仿照先人的智慧,将来也好凭借这些归化的蒙古人来对抗建州叛军。更何况,假如朝廷,假如我不收留这些蒙古难民,那么他们势必会投奔到贼酋努尔哈赤那里,如此以来岂不是增强了贼酋的声势,与我大为不利矣。”

    听了袁应泰的高谈阔论,姚居秀眼前一亮,讲了句颇为有水平的话来,“这便是书上所说的——以夷制夷之策?”

    闻言,袁应泰大喜,指着姚居秀笑道:“孺子可教也!”

    “经略过誉了,跟经略相比,小可还是太过愚钝了。”

    姚居秀谦虚的笑道。

    袁应泰宽慰道:“你毕竟年轻,但资质尚佳,多加历练,必为国之栋梁。”

    姚居秀忙道:“小可谨记经略的教诲。”

    袁应泰点了点头,说道:“你替本官写封回函,告知镇守沈阳城的贺世贤、尤世功二位总兵官,叫他们放蒙古难民进城,若是沈阳城安置不了那么多,就将难民们送到辽阳来!”

    “遵命!”

    ……

    万历四十六年抚清之战,努尔哈赤攻克抚顺、清河两座坚城,掳掠人畜三十万。

    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覆灭四五万明国精锐步骑,并乘胜吞并海西女真,完成了统一女真部族的伟业。

    万历四十八年开铁之战,努尔哈赤连续攻占开原城、铁岭卫两座坚城。

    后金占了开原城,既形成了进取辽阳沈阳的有利态势,也导致明朝边患日益严重,还有了牵制蒙古的条件,在军事上和政治上都有深远的意义。

    辽东的大败局至此愈演愈烈。

    沈阳城在辽阳城北,在抚顺、清河、开原、铁岭卫等关外坚城接连沦丧的危情之下,便成了戍卫辽东镇首辅辽阳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驻守在这座坚城上的主将,名唤贺世贤,副将名唤尤世功。

    贺世贤是熊廷弼一手提拔上来的总兵官,以作战勇猛,常常能够身先士卒而闻名。熊廷弼在辽东主持军政要务的时候,恰值萨尔浒之败,明军军心涣散。是故,熊廷弼对贺世贤这个敢打敢拼的将领青睐有加,保荐他当了总兵官。

    尤世功的经历就没贺世贤那般传奇,他是一步一个脚印,靠熬资历,混军功升上来的副总兵,此刻站在沈阳城头,忧心忡忡望着城下成千上万蒙古难民的中年络腮胡子大汉正是尤世功。尤世功对心腹家丁说道:“这些人之中,保不齐就有东虏人的奸细!万万不可将他们放入城中。”

    家丁说道:“若是咱们不开城门,这些人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

    尤世功冷峻的喝道:“俺们吃着朝廷的俸禄,拿着朝廷的兵饷,自然是保卫朝廷的疆土,保卫大明的子民。这些豺狼夷狄的死活,与俺们何干?”

    那个家丁支支吾吾的讲不出个道理来。

    这是,一个头顶火红色头盔的大将摇摇晃晃的登上城楼,满身酒气的站到了尤世功身前,见状,尤世功立马见礼道:“拜见贺总兵。”

    贺世贤粗犷的大笑道:“尤兄弟,何必这么见外?什么总兵散兵的?都是自家兄弟!”

    尤世功知道贺世贤是个直肠子,从来不讲虚言,他怎么想就怎么说。闻言,尤世功感动的说道:“贺总兵高义,兄弟我永世不忘。”

    贺世贤笑道:“不扯这个,走回营喝酒去。这兵荒马乱的,不知道那天咱们兄弟就将性命落在着冰天雪地间了,不及时行乐,就再无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