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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无礼(少皇风评被害)

    昆山下,碧心台。

    莲池边上立着十丈高的竹楼,竹木若玉,泛着青色暖光,竹壁通体透亮,隐隐沁出楼阁内灿烂的灯火。

    木桥与廊道暗嵌着莲花灯,侍女经过时,白色纱裙映上明明暗暗的青色莲影,宛如途经仙境瑶池。

    清越琴音拂过莲池,荡起一圈圈翡翠涟漪。

    楼中在设宴。

    广阔宴厅中垂满轻盈青纱,随着乐音微微摇晃,纱帐下放置了一张张精致竹席,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身着制式长袍,跪坐于席上,手执青玉杯,相互敬饮美酒。

    袅袅清烟升腾,香暖的气息送至每一个角落,薰得人飘然欲醉。

    距离宴厅不远处设有厢房,方便不胜酒力的客人歇息醒神。

    颜乔乔怔怔低头看着自己。

    胸前没有贯穿伤,小臂没有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身上未着绫罗纱裳,而是昆山院学子的制式白袍。

    她的心口仍然交织着浓烈的爱恨,皇城焚天的烈焰仍在灼痛她的魂魄,然而周遭的一切却是暖暖的、懒懒的、轻佻而欢快的。

    她坐在一间雅致的厢房中。案上燃着暖香,灯火折射出重重光影,从三楼的窗户望出去,只见莲池漾着清波,一盏盏莲花灯铺满亭台楼阁,光华漫卷到视线尽头。

    被困在停云殿多年,颜乔乔有些不适应这般绚烂开阔的景象。

    这是……昆山院底下的碧心台。

    宴厅方向飘过来的琴曲很有辨识度,刻意压慢拖长一个节拍,以显得端庄沉稳。

    听着这半死不活的调子,颜乔乔心中开始焦虑躁郁,恨不得拽住琴弦往前跑上几大步。

    会这样弹琴的人,唯有京陵皇都第一大才女秦妙有。

    ……秦妙有,不是死了么。

    颜乔乔记得,在韩峥登基之后,这位京都才女曾主动倒贴,入宫为妃,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就被其他嫔妃给斗死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韩峥总爱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提这个秦妙有——大才女如何争宠献媚,如何斗得丑态毕露,如何被人抓住痛脚,如何向他痛哭哀求。

    当时颜乔乔心中腻歪厌烦极了,感觉就像此刻,被迫听着秦妙有弹奏这黏黏糊糊、牵丝拉线的琴曲。

    当真是见鬼的琴艺,不接地气,却通地府。

    颜乔乔烦躁不已,想要拍桌起身,却发现身躯绵软无力,身上热浪一阵高过一阵,仿佛有无数带着火花闪电的蚂蚁在噬啃她的骨头,带起一阵阵令她头皮发麻的细密触感。

    呼吸蓦然停滞。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和韩峥纠缠了那么多年,她知道这种异样意味着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再一次疾疾环顾周遭的一切。

    秦妙有的琴音、完好的肌肤、制式的白袍、远近的莲灯……

    她的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似乎回到了过去。

    一曲终了,续上的仍是与春日相关的琴曲。

    春日。

    颜乔乔陡然睁大了眼睛。

    当初,她正是在一场春日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意外于韩峥,然后嫁给了他。

    而此刻,身上种种异状告诉她,她并非醉酒,而是被人下了药。

    韩!峥!

    心脏停跳了好一会儿,倏而,胸腔传来第一声闷痛。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越痛越疾!

    “怦!怦怦!怦怦怦!”

    她回来了。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爹爹和大哥,尚在人世!

    颜乔乔蓦然起身。

    眼前一阵昏花,双腿发软,跌回窗下的软榻中。

    身躯轻轻发着颤,暖阁的空气因她而甜腻了几分。

    这药……很烈。

    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韩峥随时可能出现,她必须立刻离开。

    颜乔乔用颤抖的双手抓住案桌一角,拼尽全力撑起了身体。

    每一脚踏下,都像是踩在深浅不一的云团上,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踉跄走出三五步,膝盖彻底软成了棉花。

    这样不行。

    她用手指摁住软榻尾端的木栏角,摇摇晃晃站稳,回忆濒死之时感悟的“四时”道意。

    四时之中,春为生机、生长,应当有疗愈的效果。

    她凝聚意识,盯住微微颤抖的指尖。

    眼见一丝绿意就要凝成,厢房外间的竹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早春的寒气刷地涌入温暖的室内,凝起一片雾般的白霜。

    颜乔乔的心脏骤然收紧,抬头望向门前。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身材高大,穿着昆山院制式白袍,背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之中。

    颜乔乔浑身发冷。

    此刻的她,身上提不起一丝气力,跑不动,喊不出。

    韩峥幼时便感悟了道意,如今修为已达先天境,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他若要用强,她根本无计可施。

    暗无天日的记忆将她淹没,她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

    韩峥!韩峥!

    他大步踏入厢房,带着一身冰凉的潮意,转瞬便到了她的面前。

    “颜师妹?可是身体不适?”他关切地问。

    说话的同时,他抬手搀住了她的手腕,没有用力。细细一截雪白玉腕落进他宽大的掌心,仿佛一折即断的珍贵工艺品——这双手腕确实被他折断过数次,然后他会唤来医道宗师为她治愈。

    断骨复苏,不留一丝痕迹。

    颜乔乔掐紧了掌心,一寸一寸抬眸,望向这个恶鬼。

    目光忽然凝滞。

    眼前这张脸并不是韩峥,而是另一个人。少皇,公良瑾。

    尘封的记忆之上,蓦然划过一道惊雷。

    她恍惚想起,当年“醉”得厉害,一开始确实将韩峥错认成旁人。等到清醒过来,木已成了舟,她再不愿回想任何细节。

    而眼下,她知道自己并非醉酒眼花。

    用力眨了眨眼,定睛去看,眼前依旧是少皇清风明月般的脸。

    她神思恍惚,唇瓣怔怔分开。

    他俯身凑近了些。

    韩峥惯用的薰香扑面而来,颜乔乔陡然惊醒,心脏惊跳不止。

    气味、神情、体态、趁人之危——眼前之人的确是韩峥,绝无可能是那位君子!

    颜乔乔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镇定、再镇定。她恨毒了他,但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将一切压在心底,不露端倪。尤其是在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更要沉得住气。

    她轻轻挣了下:“我要回宴厅。”

    他收紧手掌,语气强势:“你醉得厉害,需要休息。”

    另一条手臂环过她的身躯,不容置疑地将她带到床榻旁边。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云鬓松散,双眸迷离,脸颊晕红,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显然,只要稍微照顾她片刻,便会发生许多香艳故事。

    他的眸光极暗,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我扶你躺下。”他沉声道,“来,先帮你脱了外袍。”

    一双大手落向她的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