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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

    头被拧转的公子哥瘫倒在地,眼珠还在溜溜转动:“怎么会——”

    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好笑的情形,少女仰着头放声大笑。她前仰后合,室内的纱帐被吹出来,向外膨胀,好像一面帆。而被光照到纱帐的影子却是长着耳朵和尾巴的野兽。

    小狐狸把手向后伸,越过厅堂的窗户,从里面抽出了一把乐器。

    那是一把小三弦。

    她握住长长的弦柄,像抡动斧头,猛地朝秦珮的头砸去。

    蚕蛾肥胖,雌的那只炸裂开来,身体里的浆液向外飞溅。狐狸杀过,所以她只觉得心里高兴,回头又抡向另一只雄蛾。

    它的行动比雌蛾敏捷得多,操作着头被砸烂的秦珮飞起。小狐狸大喝一声,踩着船沿扑上去。雄蛾飞高,她便扑到屋顶,砸破了砖瓦,落进厅堂当中。

    蚕妖虽然没有个人意识,但那蛾妖是有智慧的,马上命令人脑中的蚕妖操纵人类去关门窗。

    小狐狸才落地,便看着门窗一扇扇紧闭,将她变成笼中困兽。

    雄蛾大半妖身都露在秦珮脖子外面,而秦珮的头则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像顶帽子似的挂在背后。

    他知道这拦不住她。

    果不其然,其中一扇窗户被用力砸开。

    小狐狸狞笑着出现在那窗口,发出咬碎什么般的笑声。

    下一秒,她便四肢并用从那里爬出来。纵使在场的都没见过江兮缈本人,可但凡长眼睛的,都瞧得出那是一副窈窕淑女的皮相。只可惜,持有它的人并不在乎。

    小狐狸往小三弦里注入了妖力,肆无忌惮地挥动琴身,将挡住去路的蚕妖们通通打倒。

    妖力正在被铺张浪费地消耗。

    仰起脸,她望着悬浮在上空的雄性蛾妖。

    雄性蛾妖反而镇定下来,面色苍冷凝重。

    他只说了两个字:“禽兽。”

    小狐狸歪着头,她不是一瞬间恢复神志的。随着妖力见底,兽性开始褪色,酣畅淋漓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忽然转身,环顾四周,在惨状中捂住口鼻。

    好臭。

    未经补充的妖力并不足够让她大规模的杀戮,她只是无法遏制。

    狐狸是有杀过天性的劣种。

    修行再深,也难以免俗。

    这样跟那些肆意杀戮的恶妖也就一线之隔。

    她修炼,可不是为了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正处在迷惘中,小狐狸已经感到背上一沉。她被压倒了,还有源源不绝更多人,或者说是尸体往她背上踩。蚕丝在手臂周围绕圈,直到将她紧紧束缚。

    少女的身体终归是轻的,没两下就被提起来。

    那蛾妖从秦珮的脖子处探出头,乍一眼看,就像一个蛾头人身的妖魔。

    他说:“一切功亏一篑,就因为你和那臭道士!你这狐妖,小小年纪便修炼成这般,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怎会跟道士混在一块儿,难不成还想济助世人?”

    “我呸!”小狐狸啐他一口,“修炼是我修,我想干嘛干嘛!”

    “那就是等着他得道,好鸡犬升天?”蛾妖打算当下就灭了她,可看她刚才大闹一通的场面,又对她的妖力垂涎三尺。他想搜出她妖力的源头,折腾了一阵,却始料未及,“你的妖丹为何不在你身上?”

    小狐狸耍无赖:“关你屁事!”

    蛾妖被她这种死狐狸不怕开水烫的举止激怒,索性把她扔进厅堂,说:“我本来还想夺了你的妖丹,给你个痛快。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夫人,还有这些孩儿一同殉葬好了!”

    只听他一声令下,那些还能动弹的蚕妖纷纷起身,操纵附着的人类,在这往日人们享乐的画舫上落座。

    他们拿着空空如也的酒盏,他们拨动琴弦,模仿人们在这喝酒唱歌的样子。

    头挂在身后的秦珮退到船沿,不知从哪掏出火折子,点燃抛落在了船上。而寄居在血肉中的雄性蚕蛾也骤然展翅。他那洁白的毛早已被血浸透,污浊不堪,但他还是飞了出去。

    船被点着了。

    “喂!”她不由得大喊,“放开我!”

    蚕丝坚韧,挣扎时反而割破手臂,且收走了变回原形的能力。小狐狸用肩膀和头支撑起身,才刚要站好,就被旁边的蚕妖按了回去。

    “你们疯了吗?都着火了!”小狐狸被扔在最里面的角落。她想唤醒他们,但无济于事,那些蚕从一开始便不通人性,一切都被牢牢攥在父亲母亲手中。

    这里起码有三、四十人,无一不摆出作乐的姿态,言笑晏晏,麻木不仁,济济一堂,目光空洞。所交谈的话牛头不对马嘴,酒香全是海市蜃楼,琴瑟更是乱弹一气。

    外面的火越烧越旺。

    望着那斑驳的火光,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人只有一世,妖有千年。可活得再久,她或许也得不了道。永世为妖,兽性大发,苦苦挣扎,无处可去。

    她对修炼,对活着,对于自己感到有些累。

    琴声悠然,欢歌笑语,这里却好像地狱图景。

    她微微平复了吐息,侧过身子,依靠在窗边。水面波光粼粼,铺陈在白皙的脸颊上。勒断一两只爪子,再杀几只妖,多挣扎几下,终归还是能逃出去。

    她只是想先歇息一会儿。

    就一会儿。

    隔扇向两侧拉开。

    血与河水混杂不清,顺着衣角往下落,仿佛光圈似的,在身畔画出两道濡湿的水渍。玉揭裘向来行得正,站得直,脊背像一尊墓碑,身后闪烁着火光。

    那一刻彻底是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