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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章二 梁甫吟

    那一年,雪雁记得,自己大概是十岁,而姑娘则还只七岁。

    七岁稚龄,骤遭丧母之恸,那种感觉除非亲历,谁也想像不到会有多痛苦。

    雪雁看着姑娘每夜每夜哭着睡去,又天不亮就再度哭醒,焦急却无计可施。而姑娘的父亲、林老爷自己,也因在丧妻之外又兼心疼爱女,险些一病不起。

    又在此时,过世的夫人在金陵的娘家贾府派了人来,除了吊祭,又说外祖母牵挂失母的姑娘,要接她过府住些日子。这恰是给林老爷解了围,便遣了雪雁陪着姑娘上京去。

    从姑苏到金陵,一路通走的是水路,尤其过了镇江,便归入长江,那江上岸边,气象壮阔,令人禁不住忘情。雪雁那还是头一回出远门,不免贪恋沿途风光,得了空便撺掇着姑娘到船上走走,姑娘却从不出舱。

    那一日将至码头时,天已黑得透了,江上风起,吹得雪雁缩手缩脚地跑回船舱来,正自搓手顿足不住,忽听姑娘道:“我要出去看看。”

    这些日子来,姑娘一天说的话不过十句,如今既这么说了,又有谁敢违背?随行的王嬷嬷忙着取出大衣服来,给姑娘裹了个严严实实,才跟雪雁一前一后,侍候着姑娘上了甲板。

    江风越发冷硬了。雪雁在背后搓着手指头,姑娘却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只是凝视天边那一弯残月。

    月只有微细的一牙,像染着水气,随时都会从黯蓝的天幕中跌落下来。便显得近旁的星子明亮,宛若镶在丝绒上的金刚钻。

    姑娘突然眨眨眼,低下头又说:“我要弹琴。”

    这一下王嬷嬷也好,雪雁也好,哪能不劝?可姑娘的性子,虽说从不是个刁钻的,但一旦打定的主意,哪有人劝得她动!

    雪雁只得又去张罗着,布了坐垫琴桌,抱出琴来安放了。姑娘也不再多言,只伸指按弦沉吟,半晌,方“仙翁仙翁”地弹将起来。

    雪雁也曾随姑娘学过几日琴,只是从未学通过,此时并不知她弹的是什么,但觉琴声凛冽,便如那江风冷月,侵得人心底发疼。

    正惆怅间,却听对面江上一个声音道:“好一曲‘梁甫吟’!”

    雪雁只听得“铮”的一声,不禁一愣,才发觉琴声已歇,姑娘的手指停在琴上,那琴弦竟已崩断了一根。

    王嬷嬷在一旁先叫了一声:“什么人如此大胆!”整个人便抢上去挡在姑娘身前。雪雁这才想起,先前听人说过,“但有人偷听的,琴弦便会崩断”,一惊之下,也过去护住了姑娘,顺手将她风帽拉起来,遮住大半张脸。

    船上诸人顿时乱了起来,点起灯要查那暗中窥伺之人。却听那声音又长吟道:

    “谁谓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

    “谁谓江水清?淆之不必一斗泥。

    “人情旦暮有翻覆,平地倏忽成山溪。

    “君不见桓公相仲父,竖刁终乱齐;

    “秦穆信逢孙,遂违百里奚。

    “赤符天子明见万里外,乃以薏苡为文犀。

    “停婚仆碑何震怒,青天白日生虹蜺。

    “明良际会有如此,而况童角不辨粟与稊。

    “外间皇父中艳妻,马角突兀连牝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