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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杜启明带着一队城防军前去助援宋腾,谭霁想要跟同的提议被否决了,他只得跟着那卫兵留在哨卡。

    日头渐偏,他们始终没有回来,谭霁等得倦了,一时又不愿离开,只陆陆续续从哨卡防卫兵们的交谈中知道些消息。

    说是城防军巡视,好像在抓乱贼,只是什么也没抓住。

    “小兄弟,吃点东西吗?”那卫兵提着酒壶递来两块肉饼,“互市比城内热闹,人一杂了就容易生乱,条件不太好,凑合凑合。”

    谭霁道了谢,接过肉饼咬了一口,面饼有些干,肉却放得很足,谭霁没吃过这样的食物,做得粗糙,但不妨碍他觉得很香。

    卫兵又开了酒,犹豫着是否给谭霁盛上一碗:“塞北天干,这天又冷又燥的,小兄弟要来一碗吗?”

    卫兵听闻锦衣玉食养大的子弟多金贵,其中不乏肆意酒肉者。谭霁的言行举止一看就是贵养出来的,但见那粉雕玉琢的模样,沾酒反而像是折损他了。

    谭霁笑了笑:“不用了,大哥您喝吧。”

    卫兵点点头,没再多言,填了肚子便匆匆去站岗了。

    谭霁坐在那啃着肉饼,正想着今日可能回不了督军府,还得同段延风捎句话,哨卡外忽然传来了哨声。谭霁不明白哨声的含义,但见防卫兵一个个神情变得严肃紧张,就知道情况不太妙。

    不一会,有人走进来喊了谭霁一声,谭霁偏头望去,没想到过来寻他的人居然是段延风,他稍愣片刻,才问了句:“延卫?”

    段延风点点头,轻轻抓过谭霁的胳膊就带着人朝外走去:“互市也戒严了,今日回不了城,先去边驻所避一下。”

    谭霁被他拽着走,有些茫然:“不是说……没抓到吗?”

    “没抓到。”段延风皱了下眉,“他们有内应,提前跑了。”

    两人来到边驻所时,一卫兵领着他们去见杜启明。推门走入,杜启明、宋腾都在,像是专门等着谭霁过来。

    段延风同他们换了个眼神,拉着谭霁坐下,谭霁还没摸清什么状况,就听他开口道:“宋大人在互市上看见了疑似北境蛮兵的人,可是等城防军来的时候,他们不顾暴露直接跑了,显然是有人透露了动向。宋大人疑心军中有内应,但杜军不认同,觉得是他们行动动静过大了,两人争执不下,请你来判判。”

    “我?”谭霁指了指自己,面带惊疑。

    宋腾忍不住道:“他尚十七,又一直被谭相养在深府中,不通政道,说的话如何作数?”

    杜军连忙补充:“这孩子是聪颖过人,但也确实没经过事。”

    两人态度明显是信不过谭霁,他转头望段延风,以求解答。

    段延风没直面回答,只是看着谭霁:“能推出来吗?”

    谭霁同他片刻,心下有了定量,便转向杜启明问:“有纸笔吗?”

    杜启明点头,将纸笔递了过去。

    谭霁接过,将纸铺在桌面上,三人围了上来,只见他先在最中间写了个账簿,左边添了个蛮贼,将两词连接起来,又在蛮贼下方加了个内应。

    “内贼这件事,我从账簿开始就有想到,毕竟光凭蛮军,想要入城都是件麻烦事,更别提偷换账簿了。”谭霁在账簿周围延出几条线,“能接近并偷换账簿的,无非几种人,郡守县令,内库看守,以及帮忙跑腿的小厮。”

    “而今日蛮兵跑得匆忙,说明内应也才得知消息,今日之行是临时起意,有谁知道城防军会去巡查呢?”

    谭霁看向杜启明,杜启明反应过来:“今日哨卡的卫兵,除此外就是我带的那一队城防军了。”

    “唔……”谭霁低头在内应旁边写下“哨卡”和“城防军”,一边继续说,“我直觉更倾向于城防军有问题,但也不排除哨卡的可能性……”

    直到这时,杜启明和宋腾才明白段延风叫谭霁前来的用意,谭霁虽然没什么资历,想法却通透全面。在两人争执的情况下,由他破面最合适。

    谭霁忽然停了笔,问道:“真的只有一方内应吗?”

    三人一愣,杜启明开口:“为何这么说,难不成还有另一批人在?”

    谭霁摇摇头:“也可能是我敏感过头了。”

    他的话让段延风留了个心眼,谭霁则继续画着,勾选出了“看守”和“城防军”:“先就着这方面去查,重点看一下这俩。杜军可记着,要谨慎行事,别打草惊蛇了。”

    话说完,房里静悄悄的,谭霁一抬头,就对上杜启明欲言又止的神情:“杜军?”

    “如果连城防军都出了问题。”

    他话语未尽,谭霁却听懂了:“杜军,现在的世道您也清楚,您不能说可以完完全全信任任何人。”

    “我知晓。”杜启明点头,转身离开去咐令下属。

    ————

    尚在初春,天黑得快,谭霁一下午思虑过甚,段延风便没按着他练武。夜将近,谭霁攀上了围着互市的小楼,朝外看去。

    塞北的天空总是一成不变的,地是黄的,天便也是黄的,一眼望去,不见飞鸟,不见人烟,从远处席卷而来的冷风带着黄沙,看不见碰不着,待得耳边响起呼呼的劲响时,已然被扑了一脸。

    即使这样,谭霁依旧站在栏边没有避闪,眼前是城外无垠沙海,身后是万里城郭,镇北军驻在三里之外,界限分明地守卫着这片土地。

    黄沙都是如出一辙的轻细,看着看着,倒莫名叫人沉住了心。

    “沙海算是塞北独有的景色了。”杜启明不知何时也登上了楼,谭霁转头看去,他脸上褪去了白日的疲劳,换回了轻松神情,“都道看沙海要来塞北,不是因为这儿的沙海有多壮阔,毕竟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一把把拘不住的黄沙罢了。”

    杜启明也跟着靠在了栏边,倾耳听着深沉的风吟,接着说道:“可你只有来了塞北,站在迎风处,听风沙的声响,你眼前那一片漠漠黄沙啊,才属于塞北,才称得上是沙海。”

    “平南雨,塞北沙。”谭霁感叹,“这才是塞北。”

    “更是家国。”杜启明接道,“二十多年前初至塞北,当时我还是个愣头青,一心只想着哪天熬出头了可以离开这回到平南,可当我看见这沙,听见这风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啊,大概是回不去了。”

    “听说平南的烟雨也很美。”谭霁说,“我见督军府内的布置,大多是照着平南的景色来的。”

    杜启明哈哈大笑:“那是,我把平南的景色搬来了,日后,塞北就永远是我的故乡了。”

    “阿姐也喜欢塞北。”谭霁想了想,“塞北气候没那么好,一年到头几乎都是一个样,财粮兵马都要靠外面养着,看起来日子过得很苦……但是她喜欢这,说塞北是她的第二故乡。”

    “塞北多好啊,有黄天沙海,烈酒跑马,你若是愿意,甚至可以伴着日头骑马越过大半个塞北郡。”杜启明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儿自由,还清净。”

    在这只用面对外敌,没有那么多算计不清的人心。

    两人就着凉风吹到日落时分,杜启明才猛然记起段延风提过谭霁身子不好容易着病,当即慌慌张张把他撵回屋里去,谭霁哭笑不得,但放浪了一日,也该收收心,便听了命进屋去歇息。

    那日的事像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过去便过去了,直到段延风提起,谭霁才装作不关心地想起来。

    “杜军略略筛查了一遍,发现看守确实有问题,但无论是城防军还是哨卡,都没看出行踪有异。”

    谭霁漫不经心地点头:“也许是我想多了,说不定就是他们动静过大被蛮军注意到了。”

    段延风忽的心生好奇:“你那日提到内应不止一批,是什么意思。”

    谭霁没想到他记得这话,还专门提了出来,愣愣回道:“那个?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直觉而已,这两件事面上放一起看起来没什么不对,都似一批人所为,但真要细想的话,却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

    “唔,账簿一事,做得密不漏风,说明布置策划的人心思缜密。但市集上蛮兵慌逃的样子与其作风不一样,若真的心细,宁可叫蛮兵安安静静驻守原地,老老实实通过问询就好,没必要这番直接暴露身份。”

    他这么一解释,段延风也想明白了:“你是觉得,可能有人在暗地里故意逼出北境蛮兵?”

    “嗯,是这个意思。”谭霁回道,“但也只是有可能性。”

    段延风斟酌片刻,道出自己最后一件要说的事:“粮草大概隔日到,过几日就该启程进营了。”

    谭霁微蹙眉:“延卫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