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3章 一记回眸引卿来

    四时轮回,又度了几个春秋。到了辛巳年,我已是十六岁的丫头了。略施脂粉,红纸抿唇,最爱画远山黛。师姐经常笑说,我竟比她还会捯饬着自己。

    旧巷子里住着一个绣娘,一双巧手,做了大半辈子精细活儿。除了刺绣,最拿手的就是做旗服了。不管远近,总能引来姑娘们的青睐。据说宫里选秀的女子都是出身满族八旗人家,穿的旗服别提有多美了。我虽不知身世,但从姓氏来讲,一定不是汉人。

    不经意间尤爱旗装,纵观下来,我所有的穿着可不都按着满人的规矩。里里外外那么几层,便是三层叠式的袖口,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花纹图案,或配上满身绣的坎肩,那叫一个风雅别致。却唯独不喜踩那上细下宽,前平后圆的花盆底鞋。看来也没小姐命,总归要忙前忙后的,不方便也不习惯。

    师姐一心盼着能与太子再次相遇,这一等便是六年光阴。她总该明白身份的悬殊,两个人天壤之别,真的可以有缘分吗?

    后来才猛然懂得,深爱如长风,隐于无形中。师姐的长情,竟被我效仿了去。

    清明这天,祭扫的日子,人心自愁思。清茶的坟头已是垒垒春草绿,师傅嘱咐着多给他烧点纸钱。一介戏子,命途多舛,总不能寒酸了。

    之前的那个婆子又来了,师姐告诉她今儿清明,不唱戏,但还是客气的请她进了梨园。我搬了个凳子搁在梨树下,她就坐着絮叨了起来。也许在深宫里呆的久了,如今只需要个人陪着解闷儿。师姐和我紧挨坐着,听婆子讲皇宫里的事。

    及笄之年入宫,一晃青丝换白发,不过人生刹那。在主子跟前伺候,稍不留神,挨一顿板子是小,无缘无故丢了性命的也是常有的事。别说奴才了,就算是妃子,得宠时自然风光;失宠了,墙倒众人推不是没发生过。那宫墙里的人,哪个不是谨小慎微的活着,谁也不想做短命鬼。外面的人都挤破了头往里踏,殊不知她们的生死荣辱,岂是自己能掌控的。有时候,那至高无上的皇帝远不如画像上来的踏实。

    天空灰得像哭过,怕是要不了多时就会起雨。婆子临走时提到了太子,这个由万岁爷亲自抚养长大的嫡子,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师姐就迈不动步了,究竟为何痴迷,竟是不知。

    我不禁偷笑,落俗之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在我眼里,戏可比天大。却还是没能算到,自己竟然因为婆子的一句话,爱上了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这真是比师姐还要荒唐。

    “那九皇子胤禟随了他娘,可是实打实的美人九。”

    这是婆子的原话,听的时候,竟不知此人已深深烙在心头。

    申时,窗外雨纷纷,落在屋檐,打落了梨花。坐在窗前看雨,独处清欢一直是我所喜的。风乍起,竟有些微凉,我裹紧衣衫,不由心疼起外面的梨树,好似一个娇弱的美人,立在那里经受着风吹雨打。

    “美人九…”

    我喃喃说着,便不觉笑起来。这向来都是用在女子身上,还是头一次听说男儿称作美人。

    究竟是何等的面目,难不成貌比潘安?一宿,竟是出奇的辗转难眠。

    胤禟是我情窦初开之时爱上的男人,也正是这个男人,成了我一生的痛……

    师傅拿来唱本让我练着,我一瞧,是由多人扮的墙头马上,未免繁琐了些。我嫌拖沓,倒不如一出单折戏,来的利落。

    “这么大个排场,你倒是没唱便嫌弃上了。”

    我扯着师傅背后那白苍苍的辫子,撒娇道:

    “要不就唱贵妃醉酒?”

    记得小时候经常用这招,求着师傅给我买冰糖葫芦,他准答应。

    可这次,师傅明显愣了一瞬。我知道,他又想起清茶了。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丢下这么一句:

    “你要是有能耐将这出戏唱好,就依你的。”

    清茶唱的那出自然是无人能及,师傅走后,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它通篇改了,不按着原有的唱法。

    戏中写那杨贵妃本是约唐明皇前往百花亭赴筵,但久候不至,随后知道他早已转驾西宫,于是羞怒交加,万端愁绪涌上心头,饮个大醉。

    我却不想唱得这般伤情,女儿家何不能洒脱豪放,与其借酒浇愁,倒不如饮酒作乐。

    那后宫之中从来都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真有打进宫来,一直到白了头发,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过的,可多的去了。依我改的那般,杨贵妃是持着一颗平常心:

    “两斤桃花酿做酒,万杯下肚乐逍遥。”

    戏改了,但要将它唱好,却是要下好些功夫。那段时间,我总琢磨着这出戏。词儿倒是不难记,就是该有的洒脱劲儿,还是感觉差点什么。仔细一捋,竟是因为自己不知醉酒时的感觉。恍然大悟后,便去缠着师兄要壶酒,他先是笑道:

    “女孩子家喝什么酒。”

    “贵妃醉酒若是以茶代替,可就失了精髓。”

    见我一本正经,师兄知道拗不过,答应了:

    “就你的鬼点子多。”

    拿着酒,我心里一乐,常见男子喝大碗酒,可见这玩意儿总比白开水有味道。回到房中,倒了一盅,忙一口饮尽,哪料咽下去才知,竟是如此辣嗓子。我皱着眉头,这酒愣是不敢再碰了。随后就感觉脑袋晕晕的,也只得躺在床榻,酣红入睡直到次日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