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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宫门一入深似海(下)

    可万岁爷似是主意已定,不紧不慢的说着:

    “朕没说自此就不许你回梨园,你想回去的时候便回去,平时就安生的在宫里呆着,如此甚好。”

    话虽如此,可就连妃嫔探亲都是件奢侈的事,更别说我一个小小的戏子了。可金口玉言,已成板上钉钉,不容反抗。

    这是为何非要把我留在宫内,向来侯门一入深似海,我心里突然如同压了块石头,沉重到喘不过气来,却又无能为力。

    半晌,我还是不大愿意留下来。非亲非故,实在令人纳闷。于是,便没规矩的问起了原由:

    “为何?”

    万岁爷厉声道:

    “这是命令!”

    心里虽有疑云,可九五之尊的威严,到底吓得我再不敢多问了。

    万岁爷见我吓住,又忽而一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眉眼之间,倒是与他有几分相像。”

    他是谁?

    回到戏楼见到师傅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行李。见了我,师傅没有说话,只背过身子。我张口想说什么,一想到他做不了主,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大家都沉默不语,师姐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眼眶有些发红。师兄走过来将我搂入怀中,我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嚎啕大哭:

    “我不想留在宫中。”

    师兄轻拍着我的背,直到豆大的一滴泪落在我的脸颊,才感觉到他在哽咽。

    师姐独自踱到门前,靠在门框,失神的望着远处。她硬是没让眼泪落下,比起师兄,总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又不是生死离别,今后还会有机会见的。”

    “我们都是看着师妹长大的,你让我怎能舍得。”

    师兄说完和我抱头痛哭,师傅停下手头的活儿,也来到门前,蹲下点燃旱烟袋一口一口抽着,还是不说话。

    我总感觉师傅瞒着我什么,我只是一个戏子,何德何能受这等恩惠。自打被戏班子捡到,便一直视梨园为归宿。

    那里有我的一间房,推开雕窗便能见到梨树,待梨花落尽的时候,师姐总会拿着一些红灯笼挂在枝头。我不解,她给的理由是:

    “光秃秃的一片死气沉沉的,不如挂几个红灯笼看着喜庆。”

    小时候最爱跑进清茶的房间,缠着他教我习字,我最先学会的字,便是他教的梨园二字了。

    如今让我陡然离开这个养了我十几年的地方,就如师兄说的,怎么舍得。

    送他们出宫的时候,师傅终于说话了:

    “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师傅在梨园等你。”

    我目送着师傅佝偻着腰一头扎进车厢,他平时都是习惯坐在车沿,今天却反常。师兄师姐掀起帘子向我道别的时候,师傅则是把脸转向一边抹着泪,始终不看我。

    望着远去的马车,只觉得心瞬间被什么抽离。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师傅的养育之恩,实为不孝。

    回到戏楼孤坐一会儿,天已黑透,我点了一根蜡烛,又继续呆坐着。

    到了子时,还是没有睡意。盯着顶子床的帷帐,总觉得外面有动静。宫里虽然地儿大,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到处阴森森的难免让人害怕。

    兴许老早就知道一些关于宫廷的事,如今自己置身此处,才会有这般愁绪。想想这里禁锢了大批身不由己的女子,白白的度着光阴。得宠的宫嫔占半,失宠的宫嫔也占半。一荣一枯,无比凄凉。

    我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逼着自己入睡。不知过了多时,只记得外面天还没亮,我大叫一声,从梦魇中醒来,浑身已是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