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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又见

    丁培从妇方出来已经有半年了。去年年中时,突然从乐城来了一个蒋姓人,言称妇方从四年前起没有向大王朝贡了,是为大不敬。大王虽痛心,但心怀仁念,特命他前来妇方,查问妇方民生,是否是故意不缴贡品还是另有他情。

    此人带有五十健奴,极擅弓马。他一来,丁培让出了丁家祖宅,带着家人在丁家祖坟结庐而居。此人也曾来拜访,见此人面容青稚,不足结发,说话做事却颇有章法,言谈间隙隐现杀机。

    他是来打听当年姜大将军到此的事的,听说丁培其父,丁渭拜访姜武时先被擒,后被杀,认定丁家与姜武有仇,所以特来请教。

    他好奇的是之后姜武却带军退出妇方,再不入妇方一步。

    这明显是吃了亏的。

    他想知道当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培再三摇头,直言家业凋零,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幼子,每日只是闭门读书,不再问世事了。

    那蒋氏小公子再三问不出答案后再无耐心,命人看住他之后,妇方人被他挑拨,自杀自灭起来。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这个公子让他的人把剩下的人全都杀了。妇方士绅,只有丁培带着家人住在城外,逃过一劫。

    在这之后,此人却也没来找他的麻烦,似乎并不想“斩草除根”。

    丁培却很“懂事”的带着家小,起出父祖的棺材,离开了妇方。

    到哪里去?丁培没有主意。这天地之大,却没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地。

    丁家原来亲友很多,枝繁叶茂,父亲以前常对他说,虽然他只有他一个,但日后他也不会缺少兄弟扶持。

    但父亲一去,丁家像倒下的大树,猢狲尽散。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几个堂兄弟,无不是没有别的出路才带着家小跟着他,算是这样,他起意带着大家出城时,他们还三番两次的前来相劝。

    这些人都打着自己的主意,都想趁着乐城来人,好占些便宜,不管是夺回妇方,还是能去乐城,哪怕得一两句善言善语,等他们迁到乐城时还能有个依仗也好啊。

    可丁培充耳不闻。他自从父亲惨死之后,个性变了,别人越是劝,他越是不肯听。

    等他连父祖的棺木都挖出来准备出走时,原来跟着他的家人更少了,只剩下两个堂兄弟。

    一个丁善,他是丁培隔房叔祖的孙子,两人的关系已经远了。他比丁培大上一些,有一母一妹,都靠他生活。可丁善自己读书不行,也不会种地,想做生意,却被人卷了钱。丁培从以前不大喜欢他,人又蠢又闷,让他做事怕他把事办砸,哪怕与他谈天闲聊,他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跟他同车两个月了,说过两句话。

    “天黑了。”

    “天亮了。”

    丁培:“……”

    每天每天,一早一晚,丁善拿这两句话翻来倒去的说。丁培一开始还想看他能不能多说两句,后来服了,心服口服。

    现在一上车,他不是自己读书,是靠在车壁上闭目假眠,等丁善一出声,他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啊。”丁善突然出声。

    丁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今天天黑的挺早的?该停车吃饭了。

    丁善:“好像有人来了。”

    不是好像,是真有人来了。

    是一队商人,刚好跟他们走个对脸。那商队看到他们让人过来探问。在荒野上赶路,遇上来人,又是一大队,总要问一问才能安心,万一遇上强盗呢?两边打个招呼,以后再遇上那是熟人了。

    丁强过来问他,“阿培,是商人,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米卖。”

    “七哥且去。”丁培道。

    丁强也是他堂哥,两人出身同一支,但却是同一个祖爷爷,隔得也相当远了。说起来当日那些受多了丁培父子大恩的人都跑了,这些离得远的反倒都记着他们的恩情。让人不免唏嘘。

    比起丁善,丁强有用处多了,这一路上,各种琐琐碎碎的事都多亏了丁强。

    不必丁强过去,商人的人已经过来了。来的看起来是个小管家,带着两个护卫。

    小管家见到丁强,当前一揖,下马后又是一揖,十分客气。

    “客人从何处来?”

    丁强道:“南边。你们从哪儿来?”

    小管家笑道:“我家人从北边来,准备去南边贩些货回来卖。”

    丁强看那商队中车车都是满的。

    小管家看他视线,笑道:“这一趟不能空着,不然兆头不好,索性带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沿路也收了一些。公子要不要看一看?若有看得上眼的,给两个脚费拿走。”

    丁强问:“可有谷米?”

    小管家可惜的摇头,道:“我们正是往南边去贩谷米,车上带的都是贱物,是我们自己的口粮,也是算好了的,不能卖,倒有两车豆料是多余的,要是公子要,给一百钱拿走吧。”

    行路的人没有不缺干粮的,不管是人还是马。

    小管家这么问,自然是看出了他们的马多。

    丁家出走并不仓促,家中眷属颇多,多是老幼妇孺,所以队伍中的车很多,拉车的马更多了,一车有四匹。剩下丁家养的护卫也是人人都有马。

    丁强虽然觉得这豆料有些贵,如果进了城,一车也十个钱,这两车要一百钱,可也不能不买。

    他道:“带我去看一看豆料。”

    丁培听说丁强叫了两个护车跟着商人走了,知道这是卖到东西了。此时车队中其他的人也看到了商队,有人跑来寻丁培说想买些东西,什么棉布啊、马桶啊、碗啊杯子啊夜壶啊等等。

    丁培发现如果他还坐在车里,一会儿来找他要东西的人更多了,对丁善说:“七哥还没回来,我去看看。”说罢躲了。

    丁强正跟商人谈好了价钱,也验过豆料,让人往回拉,见丁培也正往这里走。他站住,对商人道,“这是我家主人。”

    商人回头一看,眼前一亮,见一苍白青年,身着青衫,骑一健马,在夕阳荒野中向他走来,看他身姿孱弱,骑在马上浑身乱晃,想必不擅马,腰间无剑,想必也不擅剑……

    待得行近,这个青年眉目端正,肤色苍白,犹带几分少年人的倔强与冷清。

    丁强看商人望着丁培,点头叹好,转头看丁培:“……”莫非是他见惯了丁培的样子,不知道这样普通的姿色已经称得上是个佳公子了?

    丁强带商人迎向丁培,给丁培问好。

    商人很殷勤,连刚才对丁强说“粮食没有多的”都改口说,“若是公子吃得惯我们的粗粮,那让给公子几袋也没什么!”

    丁强看丁培,等商人急匆匆喊人去开他的车取粮来给丁培看,他对丁培说:“不想你离了妇方,这番姿色竟然还有值些钱。”

    丁培作势要怒,丁强嘻笑着避开,再转头见丁善也匆匆过来了。他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出来了?”丁培是自从丁父死后上了避世,在家也是缩在屋里不出来,出门死活不下车不骑马。丁善纯粹是在家若是出门,他娘他妹怕他被骗;出门的话,他不会骑马……

    “公子请看!”商人颠颠的跑来,身后的随从抱着几只漆碗漆盒,想必其中是谷米了。

    丁强正欲接过来,见商人再次看呆了眼,眼中精光大亮。

    他回头看,原来是丁善已经走过来了。

    兄弟三人,他差到哪儿了……丁强比划一下自己,恍然大悟。原来这商人判断美人是看他们白不白……比起这两个天天坐在车里的货,他整日骑着马,当然不像美人了。

    姜姬:“……”

    阿布可能觉得是好事,特意先来告诉她,据说,有商人送来了两个美男子,还是一对兄弟。

    人已经在蟠儿那里了,稍后,等这两人打理干净,不会咬人抓人后送过来给她。

    “……哪儿来的?”她觉得需要问一下。

    “听说是路上遇上的。”阿布说。

    也是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商人们半路遇上了,看着好,顺手给绑了送过来了。

    她松了口气。这样至少不太突然被人发现,也不太容易被人找上门。

    人既然抓来了,暂时是没办法放回去了。

    “好好待他们,不要打骂欺辱。”她只能这么说了。

    阿布酸溜溜的说:“公主没见到喜欢他们吗?”

    她一愣,这才发觉阿布其实也是一个少年,年少而慕色,不管她有色无色,至少商城目前没有比她更风光的女性。被她青睐,应该是有些光荣的。而没有被她看在眼里的男孩子,也会有一点小失落?

    不过想起蟠儿给她找的这个麻烦……

    她“迁怒”阿布,故意道:“日后他们要上我床榻,我自然要对他们多多怜惜。”

    ……阿布受刺激了。

    ……阿布的脸红得要爆炸了。

    ……他跑了。

    看样子不是去找黄老是去找蟠儿。

    她享受了“报复”的快-感后,继续按记忆中商人们诉说的内容画燕地的地图。

    她现在已经画了两幅地图了,一幅是鲁国的,由蟠儿讲诉,她来执笔。这个图不能让他画,他画了日后被人发现容易被栽上大逆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