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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前世


    眼泪顺着脸庞滑至唇边,和着鲜血,微苦,微咸。

    “阿宁。”

    他轻轻唤了一声,缓缓抬手。

    可那只手,终究来不及触碰到他曾日思夜想的容颜。

    沈长宁拥着萧珩逐渐冰凉的身子,在禅房里呆呆坐了一夜。

    夜里,她听着雪花飘落,屋外梅树被风吹得摇晃不止,朔风直扑窗棂,窗纸扑簌作响。

    “皇叔,下雪了。”

    今天并不是好天气。

    翌日,拓跋临的禁军来到普济寺,恭迎皇后回宫。

    前方停着皇帝的车驾,马车内,拓跋临静默看着她,凤眸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戾气。

    沈长宁踩着雪坑,深一脚,浅一脚,任由雪花飘落肩头。

    长宁哭着醒来。

    太子今日一早到温玉轩陪沈氏母女用早膳,见小长宁没醒,夫妻二人就坐在床榻边说了会儿话。

    冷不丁瞥见床上的女儿双眼通红,呆呆躺着一动不动,两人吓了一跳。

    拓跋硕忙问:“阿宁,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阿宁”两个字,小长宁没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前世,她因为李仙儿的缘故,被皇帝禁足椒房殿。

    尽管手筋挑断,她仍想尽各种办法逃离。

    终于有一次,她成功了。

    李仙儿被她刺了一剑。

    皇帝拓跋临大怒,意欲废后,刚从藩地回京述职的萧珩听闻此事,上了道折子。

    折子的内容只有拓跋临与萧珩二人知晓。

    但也因那道折子,拓跋临打消了废后的念头,将沈长宁罚入普济寺为李贵妃祈福三年。

    第三年,萧珩再度入京。

    皇帝于普济寺设宴,让皇后在旁侍奉。

    拓跋临明明知道,萧珩一生虔诚信佛,却在寺庙中设宴,酒肉相邀,皇后作陪。

    那场鸿门宴只有他们三人。

    宫婢将沈长宁精心打扮,一袭大红撒花软烟罗裙,乌黑的发髻间戴着九翅凤羽珠钗,眉间描了大红牡丹花钿,盈盈一握的腰间佩着鸾凤和鸣玉,行走间步步生莲,环佩叮咚。

    萧珩遥遥望着皇后步入房中,墨眸微沉。

    拓跋临笑道:“皇叔,今日皇后可是特意来谢您的。”

    沈长宁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心头的愤怒走上前,在拓跋临压迫的目光中坐到萧珩身边,亲自斟酒。

    萧珩仍旧神色冰冷,“皇后娘娘千金之躯,不必如此。”

    他将琉璃酒杯挪走,兀自倒了杯茶水,起身恭敬道:“该是臣敬娘娘,臣在此以茶代酒,多谢娘娘盛情款待。”

    他语气冷硬,如同寒冬腊月里迎着劲风也不肯低头的松柏。

    他误以为今日这局是沈长宁所设。

    “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萧珩茹素礼佛且滴酒不沾的习惯,这场宴席,不是她本意。

    沈长宁忙不迭起身,被脚下拖地长裙绊了一下,手中酒壶摔了出去。

    萧珩下意识抬手扶住她,二人目光相接。

    萧珩迅速移开眼睛,后退半步。

    主座上,拓跋临无声冷笑。

    萧珩,不愧是他的“好皇叔”。

    沈长宁,也不愧是他的“好皇后”。

    拓跋临借口更衣,起身先一步离开禅房,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沈长宁与萧珩二人,相对无言。

    沈长宁心口怦怦直跳。

    皇帝已经容不下自己的皇叔了,这次的宴席,不仅是为了羞辱萧珩,更是想要他的命!

    还好还好,那壶毒酒已经洒了。

    剩下的酒壶,其实装的都是上好雨前龙井,听说是萧珩常饮的茶。

    沈长宁倒了一杯灌在酒壶里的茶水,递上前道:“皇叔,晚些你就用这只酒壶的‘酒水’应付应付吧。”

    见萧珩犹豫,沈长宁又道:“放心,里面其实是茶,也没毒。”

    沈长宁作势就要喝给他看。

    萧珩忽然起身一把抢过杯子,“我信你。”

    沈长宁微愕。

    这是萧珩头一次在她面前不拘礼数,没有君臣,没有尊卑,只有我和你。

    可也就是那一次的信任,让萧珩断送了性命。

    萧珩死在她怀里。

    她知道皇帝派了人在外头监视,不敢哭出声。

    后来她从普济寺回到皇宫的那一整年,她也没哭过。

    对于萧珩的死,她心怀愧疚,不敢去回忆。

    直到重活一世,她梦见过去,再也抑制不住。

    小长宁扑进太子爹爹怀里,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哭。

    拓跋硕和沈氏情急之下,正要叫来太医给长宁瞧瞧是不是生病了,长宁就从拓跋硕怀里钻出来,两只小短腿顺着床沿往下爬。

    然后噔噔蹬跑到沈氏的妆奁前,拿起自己的赤金七宝璎珞就跑了。

    看方向,是朝温玉轩前殿的直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