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辜月的暗夜，敲梆人刚打过三更的锣，一滴乳白色的雪花飘飘悠悠落到了空空荡荡的街道，随即洇湿在路面上。

    漫天的雪扑扑簌簌、铺天盖地而来。万人沉寂的夜，有万丈红尘撕不破的寂静。

    一丝凉意点在秦易琅的脸上，他抬头，眼里是无边而下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睛里，不知在夜里坐了多久了，他的眼眶的红一路蔓延至眼角。

    他撂下手里的酒，一手按起石桌上的剑，剑舞生花，一袭青衣与剑锋清清白白地纠缠在雪中，北风乍起，衣袂翻飞，人影越舞越快，凌冽中渐带杀招，雪花越纷杂……

    第一家开门的人哈着气跺着脚去扫雪，小孩们的欢笑身影跑动在各个大街小路上。秦易琅素来晨起得很早，今日休沐，秦府的下人们昨晚听到公子在院子里舞了一宿的剑，以为公子第二天会多睡一会。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秦易琅从屋里走出来。

    众下人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秦府的下人都知道公子自幼审美不落凡俗，春秋冬夏，一袭青色衣衫从未改变，而眼前站在面前的人一身素白衣衫，眉飞入鬓，目灿若星。

    “公子，冬衫已经备好在您的房间里，昨日在暖炉子上烘了一夜，今日应该是暖的。”身边的大丫鬟辞冬慌慌忙忙赶来，看到公子身上的衣衫，以为是服侍的丫鬟不上心，小心翼翼地探问。

    “哦，不必了。辞冬啊，以后我的衣衫都备成素白。”

    也是，要说丫鬟不上心也是不能的，大公子的衣服自己不喜欢怎么也不能穿在身上，公子自幼一应大小事都有自己的主见，谁也动摇不得半分。辞冬缓缓放了心，不过，一直都穿青色，怎么忽而如今就改了呢？丫鬟自是不能打探主家的心思的，或许就是不喜欢了吧，辞冬心想。

    “怎么就穿白了的呢？”一个丫头还百思不得其解。

    “你瞎打听什么呢，公子爱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呗，反正公子穿什么都好看。”另一个丫头接道，“主家的事也是你能操的了心的。”尖翘的食指点到她的脑门上。

    江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李明缙所在的值事房走去。

    今日本不上值，但是一场雪勾起了熙正帝的兴头，下令说要趁着这场雪搞一场冬猎。皇帝正值年轻气盛，欲看一眼臣子武将风采，本朝开始有点重武的势头，对兵部来说，是个好势头，自然是大献殷勤，忙得热火朝天。

    “卫大人。”江羽把谦恭的劲儿使得足足的，逢人便行礼，仰头便笑。

    卫权实在是怕见了江羽这人了，看着安安静静的，有点处事无争的意味，可是看见他就行礼，按说也没什么，但是江羽跟卫权同在兵部，见面的次数属实多了点，这礼行来行去，李大人看他的眼神就有点不大对劲了，虽说李大人大公无私不是那不讲道理偏袒的人，但他内心实在是惶恐得很。

    他刚刚远远就看见在雪地里蹒跚的江羽了，想要远远的绕开她，然而这路上空旷得很，他刚偏了偏，江羽一抬头，就瞅见他了，咧开嘴就笑，快步走过来，给他弯腰打了个实打实的拱礼。

    江羽是真的喜欢这个拿着里子当面子的卫大人，兵部也就他最有人气儿，表面吊儿郎当，实则认真负责，绝不敷衍了事，看李明缙对他的信任程度就知道了。

    “哎呦我说江羽江贤弟，咱打个商量？”

    江羽笑眯眯地看着他，卫权是一个头两个大，哎这人笑起来太好看了。

    “以后不行这礼了行不行，或者你慢慢儿地、哎浅浅儿——地”说着做了个示范，江羽看着他挺着身板子举起了手，神色极其认真，态度极其敷衍“成不成？”

    江羽笑了，“卫大人，不成。”

    “为什么？”卫权震惊。

    “这不合规矩。”

    “……”你不知道在兵部除了那李尚书，你家李侍郎就是规矩吗？况且李尚书人家老人家也不管事啊，等于你家李侍郎就是规矩，你个关系户还要什么规矩？

    卫权瞅了瞅她，还一本正经的。

    卫权深受李明缙提拔重视，对李明缙为人处世也是很尊重，对江羽自然是爱屋及乌，再加上这人吧，卫权低头瞅了瞅她，矮是矮了点，但也还行，主要是人长得好看，不然说李家出美男呢，一个两个的，性子好，不惹事不找事，就是太恭敬了点，卫权想到这个，龇了一下嘴，还就不信了。

    “江羽，这样，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我们来比试一下，谁赢听谁的。”

    江羽笑了，心想卫大人还真是小孩心性，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儿。

    “听卫大人安排。”

    卫权看了看她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心想不能打，打坏了李大人那自己就前途尽毁，“射箭如何？”

    “听卫大人安排。”

    卫权心想好，那就是射箭还不错，看来自己看人还挺准，江羽手指有茧但不厚，不至于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