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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角声寒:上

    白濯伸手想抚摸萧芜的发丝,然而在半空中还是停了手。

    他收回手,顺着柳枝,不松不紧地用三指压着移动,最终摸到了那枚玉。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试图将炽热的体温传给它。

    “是。”白濯坦诚,最初关注萧芜确实是因为楠栖透露了她是药蚀的孩子。

    萧芜放开柳枝,一旁的树叶沙沙作响:“仙尊承认的很干脆,悔的是在归去山没有答应我娘?还是没有回归钟灵山?”

    “白濯仙尊,你站在仙术巅峰,睥睨这世间,看到的又是怎样的风景?”

    白濯眼里又有了笑意:“你是在怪我眼里只有仙道?”

    萧芜摇了摇头:“无能位高者,是天下之灾;无心位高者,不知民间疾苦,同为天下大难。”

    “那时候,天帝给你开出了怎样的条件?你竟然甘愿为他开疆辟土,铲除异己?”萧芜问出了她这个辈分不该说的话,“曾经仙魔关系那般好,为何开战?我听闻魔族有一珍宝,天帝觊觎已久,无奈原魔尊留泉不愿相赠……”

    白濯仙尊的笑湮灭,他静静地看着萧芜:“你不该过问这些。”

    “哪怕簪子没了——”萧芜道,“给我个机会了解你。”萧芜直觉楠栖对白濯的恨与仙魔大战有关,她没有信心也没有资格替他们解除仇恨,但若是不了解背后原因、打开白濯心扉,取得情人泪实属困难。更何况,她也不清楚白濯对她娘到底是什么感情,根据楠栖的说法,白濯从前根本不沾□□,然而楠栖有自己的立场,她的话不能全信。仅凭萧芜目前知道的,白濯已经与知言纠缠不清,哪怕是为了赎罪。

    再者,在凡间,谢霁对萧芜的守护暧昧不清,心思几乎昭然若揭。

    白濯看着萧芜,面前的女子如蒲公英种子一般柔软,又散发出萤火虫般温暖的光,这点点光辉努力向他靠近。

    白濯却知道,自己不配谈情:“我命有一劫。”

    “与我有关?”萧芜问。

    白濯给了一个眼神,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贪心还是在嘲笑萧芜的自不量力。

    “早些休息,明日会很辛苦。”他整理被柳枝挑开的衣襟,回避了萧芜的心,沿着曲折的□□返回了。

    萧芜不会被一个眼神击退。当年仙魔大战绝没有那么简单,是正义?还是阴谋?萧芜必须要获取更多信息,而白濯的心怕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以片刻消解,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即便如此,沧觉的爱人等着用药,姑姑也快要死了,两条命都寄托在萧芜身上,萧芜就像一块泥,被拉扯、揉捏、榨干水分、碾碎,焦虑与彷徨无时不刻不再折磨着她。

    漫漫长夜难眠。

    第二日,归去山仙台。

    归去山毋须作为主持,长身玉立于仙台中心,台下则是乌泱泱的学子,他们来自各门各派,几乎都代表着门派中的年轻学子的最高仙术水平。

    虽说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还原当年的仙魔大战决战现场,归去山没有一开始将气氛塑造得很凝重,而是首先安排了仙术展示的环节,让学子们感受高水平的仙法,借此鞭策年轻学子虚心修炼。

    台下惊呼一片,白濯率先持剑上台。今天的他格外不一样,原来的飘逸白袍被换成了归去山特制的修身战服,浅蓝和银色的纹路盘旋在白衣上。剑气一出,人们便知这是归去山经典招式:归去。

    长剑翻飞带动空气呼啸,果断干练的身姿和精准的人剑合一仙法构成了一场视觉的饕餮盛宴。

    “所向皆为空!不如归去!”台下归去山弟子的呼喊响彻山谷。

    不过是一场表演,甚至没有对手,然而面对仙术,白濯从来都是郑重的,精力集中的。最后一式结束后,他收剑,视线恰好落在了萧芜身上。

    萧芜的瞳孔是涣散的,她眼中,那个梦里看到的年轻白濯与眼前的沉稳白濯分裂又重叠,一个意气风发干净纯粹,一个将沉淀多年的情绪埋藏在心底。

    新上台的人立刻将萧芜拉回了现实。与白濯的全神贯注相反,沧觉直到长刀出鞘前,都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即便如此,沧觉的气场仍然强大,台下的学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沧觉动了,刀尖在地上拉出一道伤痕,刀身蓄力。明明刀那么厚重,所到之处却不留空隙,如果能记录刀锋轨迹,便能发现每一寸空气都被切断再聚合。

    沧觉的修身缎衣是深海蓝,蓝得太浓,甚至像被墨染过。只有偶尔的转身才会折射出温柔的光泽。刀法太快,学子们跟不上。

    “天海的招式竟然是刚柔结合?”

    “不都说沧觉仙尊重攻轻守吗?怎能将攻守配合的如此浑然天成?”

    “我爹给我看过沧觉仙尊早期的刀法影像,确实是只攻不守的激进打法,那也是因为寻常人根本接不住他的三招。”

    “啧,守的是软肋,仙法由心生,看来沧觉仙尊也有软肋了。”

    软肋么?沧觉心系之人恐怕就是他的软肋。萧芜只能在脑海里描绘素未谋面的那人的轮廓。

    看不清那人的脸,萧芜却能清楚记得为了软肋奔波的沧觉面容,这么些天,奔波求药的沧觉,床榻边向她下跪的沧觉,躺在天海边不能动的沧觉——

    沧觉的刀法传达出浓重的意境,萧芜本该跟不上,然而她跟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沧觉也拔出了短刀,长刀和短刀同时使用,两者相得益彰。

    渐渐地她听出了异样,长刀琅琅,如厚重悠长的笙,短刀铮铮,如清越潇洒的筝。这是陆珩和萧芜在凡间合奏的那首曲子!

    沧觉什么意思?

    秋露下的苍凉顿时席卷了萧芜,记忆就像甩不掉的绒球种子,枝蔓缠绕刺入身体。

    可是这回,笙和筝竟然配合的这么好,沧觉给那场不欢而散的合奏改写了结局。

    节奏减缓,直至停下。此时再看沧觉,说他漫不经心已经不合适,他的额上甚至浸出了汗珠。

    为什么要这样?萧芜环顾四周,周围的学子都在称赞这一场精妙绝伦、刚柔并济的表演,没有人察觉异样。

    沧觉在台上,他将长刀收起,指腹轻轻贴在短刀上,一寸寸地划过。